论喜剧文学的美学品质(2)
阎保平分享
三
关于喜剧的艺术地位问题,从亚里士多德以来就存在着文化观念的误会,并且造成了偏颇的贵族倾向和平民倾向。贵族倾向的诗人、理论家认为,喜剧是“比较轻浮的人摹仿低劣的人的行动”,他们贬低喜剧,力图把喜剧说成笑的艺术,把喜剧看作贵族阶层取笑逗乐的艺术,把下层民众当作“丑”的角色。
他们说:“喜剧处理的是人们的快乐与欢笑,它写出身卑微的人。”[5]“喜剧中的人物则是出身低微的平民和没有官职的公民。”[6]“喜剧应该滑稽地表现较下层人物的愚蠢来引我们发笑。”[7]在中国,如此的倾向也同样存在,从汉代的侏儒戏到后来的角抵戏、参军戏,都是专供上层社会、统治者开心尽兴的戏剧,大多中国古典戏曲中,丑角的人物身份总是下层社会成员;平民倾向的诗人、理论家同样认为喜剧的目的是笑,是满足人们寻求快乐的愿望。他们把喜剧局限于“无害而荒.唐的领域”[8],把喜剧同美对立起来。其实,无论贵族倾向还是平民倾向,表明的都是一种社会缺乏平等的陈旧艺术观念。这种观念不仅将万事万物、社会成员划分出高低贵贱的等级,而且,还把精神产品也用等级来划分。在这种等级观念的影响下,那些贪图私利、寻求快乐和刺激的人常常为迎合观众与读者的感性要求,用低级的刺激———感官性的狂欢、尖酸刻薄的争吵、无意义的滑稽怪异的动作、丑陋的表情来制造笑,从而混淆了艺术与娱乐的界限,把喜剧的艺术使命引向虚无。
喜剧是人类文明民主的精神创造。由于历史原因,原始的喜剧是粗俗的,但是,粗俗的背后却是社会的民主与文明。在古希腊富于喜剧色彩的神话里,宙斯的一系列喜剧故事就充分体现了氏族社会浓郁的民主气氛。在中国封建社会形成之后整理编撰的神话故事中,喜剧的色彩则极为淡漠。古希腊民主政治鼎盛的伯里克利时代,喜剧逐渐兴盛起来,阿里斯托芬的《阿卡奈人》中,农民与将军争论、打闹,阿卡奈人的“瓦片选举”,都体现了希腊社会的民主精神。中世纪的欧洲几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喜剧,古希腊、罗马的喜剧便沦落为民间的闹剧、讽刺剧,列纳狐极具喜剧性的故事也不能登上舞台,这都说明喜剧的民主文明同封建专制、等级特权之间的难以调和。欧洲文艺复兴,民主意识高涨,喜剧艺术也得·61·到充分发展,莎士比亚、塞万提斯等人的喜剧之所以成就巨大,就是因为它体现了人类追求民主、自由、宽容的伟大精神。17世纪莫里哀的喜剧能够占领法兰西剧院,上演揭露教会虚伪的《伪君子》,就是因为路易十四的开明政治。还有果戈里的《钦差大臣》,博马舍的《费加罗的婚姻》,二战之后的荒诞派喜剧等喜剧文学的繁盛,都与当时社会民主气氛的形成,政治的巨大进步密不可分。由此可见,喜剧既不属于贵族,也不属于奴隶,而是属于全人类,是自由、民主的精神。
喜剧产生于人类的民主意识,表达了反抗专制、暴政、压迫,争取民主、自由的悲剧精神,它是一种二元对立观念的产物,所以更为正确的表述是:喜剧是人类生命意识中追求宽容、平等、自由和爱的精神,放弃这一点,就等于放弃了喜剧的灵魂。在专制、暴政、黑暗的时代,它具有反抗的意志;在民主、和平的时代,它具有宽容、博爱的批评精神;它总是体现人类的内省意识,趋向光明、自由和美。为此,许多人认为“戏剧应该是一面集中的镜子,它不仅不减弱原来的颜色和光彩,而且把它们集中起来,凝聚起来,把微光化为光明,把光明化为火光。”[2]191喜剧作家“应该是一个哲学家,应该深入自己的内心,看到人的本性。”[1]347这就是说,真正伟大的喜剧应该呈现人类的内在世界,呈现人类克服自身缺陷和丑陋的伟大精神,让人类的笑成为健康的、欢乐的、自由而富有深爱的笑。否则,一个民族的“喜剧文学”里,充斥的都是愚昧、轻浮和恶意的笑,那就表明这个民族正走在堕落或毁灭的道路上。
[1]伍蠡甫.西方文论选(上)[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2]伍蠡甫.西方文论选(下)[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3]陈孝英,魏久尧.世界喜剧艺术概观[M].陕西:陕西人民出版社,1994:181.[4]罗念生.罗念生全集(第四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419.[5][英]阿·尼柯尔.西欧戏剧理论[M].周国平,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5:236.[6]蓝凡.中西戏剧比较论稿[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2:632.[7][英]哥尔多斯密.论感伤的喜剧(古典文艺理论译丛)[M].古典文艺理论译丛编辑委员会,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7):68.[8][俄]车尔尼雪夫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论文学[M].幸未艾,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