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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回忆亲情故事:姥姥的家——冬(2)

晓晴分享

  冬天,说是农村人猫冬的季节,但农村人猫冬从来不冬闲,家家都有干不完的活。女人屋里外头天天在不停地忙活,男人则赶着牛爬犁,穿着靰鞡鞋,天刚放亮就去很远的山里砍烧柴,要很晚才能回来。不去砍烧柴,就是在家修理农具,起牛圈、猪圈和茅坑里的粪,把起出来的粪装在牛爬犁上的大筐里,往生产队集体所有的稻田地里送,生产队给划工分。

  银色的世界对于孩子们来说,更是一个好玩的季节,也是一个疯狂的季节。

  大雪过后的早晨,是扣山雀的最佳时机。三舅一大早就起来把院子里的雪打扫得干干净净。我到仓房里取出一个筛草料用的大圆筛子,用一根木棍半支着筛子,棍子中间系着一根细绳子穿过门缝,我在筛子下面撒上一点稻子,我轰走了鸡、鸭、鹅,关上门,手里攥着那根细绳,从门缝向外观察动静,等待山雀自投罗网。

  山雀总是比家雀傻。家雀整天和人打交道,深知人是最诡异、最危险和最致命的杀手,总是时时提防着,山雀是原生态的,一直生活在大山里,防范意识不强。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大地,它们都被突如其来的大雪给懵住了,白茫茫的一片无处觅食,群体慌乱一团。由于在山上找不到吃的,它们叽叽喳喳地在空中忽上忽下地乱飞着,最后在老山雀的带领下,飞进了圩子,飞进了农家小院,飞进了场院。它们一拨拨地散落在树枝上、杖子上,刚刚落定,突然发现地上有稻子,竟一个个傻乎乎地煽动着翅膀往大圆筛子里飞,看到山雀飞进筛子,我迅速一拽绳子,筛子就扣住了来不及逃脱的山雀……

  我还从小伙伴那里学会了制作扣山雀的拍子。其作法是:先是找来一根榆木条子去掉皮,弯成U字型,用一根横棍,把两头扎上,再顺一根棍,中间起拱。把两头扎上之后再用嫩榆树皮编成网,这就是“拍子”,然后找一根一尺多长手指粗的棍子,棍子两端绑上自己搓的双股线麻绳,绳中间铺上稻草,把网拍的两头插进双股的绳子里旋转拧动,拧紧之后,把拍子拉开,这时的拍子就有了自动的张合力,在类似捕鼠器的机关上放上一小块谷穗,这个拍子就做成了。看着自己精心做成的拍子,我很得意,我用三四天的时间做了四、五个拍子,分别把它们放在阳坡没有雪、山雀经常光顾的地方,几天的时间里,我就扣住了十几只羽毛鲜艳的山雀。回来后,我把它们放在我用高梁杆制作的笼子里,我每天给它们喝水,喂它们最爱吃的谷子。

  寒冷的冬季里,外面是银白的世界,在大雪覆盖下的茅草屋里,不但有我嘁喳的声音,还伴有鸟儿婉转的鸣唱,使我们的茅草屋里充满了鲜活的生机。

  小伙伴长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一天,他让我到他家看小松鼠。一进他家院门,我看见两只松鼠被关养在一个用细铁丝编成的小笼子里,两只松鼠看到陌生人,在里面上窜下跳,煞是招人喜爱。姥姥家后山坡也有许多小松鼠,可它们一个个机灵敏捷,我始终没办法捕捉到它们。长生看我特别喜欢小松鼠,便说:“你回去编个笼子,我分给你一只”。。

  几天后,我兴高采烈地拎着姥爷用细铁丝给我编成的小笼子到长生家接回了小松鼠,因为姥姥家的山上没有结松塔的红松树,所以,它只能降低标准和所有的鼠类一样吃粮食和葵花籽什么的。

  小松鼠很好玩,长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脊背上有四道棕色鲜明的花纹,花纹从脖子一直通到尾巴,它长着一双机灵闪亮的大眼睛,它的坐相很滑稽,双臂抬起,两只前爪下垂,露着两颗标志性的大门牙,那两颗大门牙极像我的小伙伴“狗剩子”的大板牙。

  小松鼠的好玩,常表现在吃东西时,只见它用两只比人手还灵活的小爪捧着东西吃,吃黄瓜、大饼子捧着转圈吃,给它瓜籽吃,它扒皮扒得特别快,给多了,它就不停地往两边的腮里塞,把两腮塞得满满的,正面一看,像圆脸的“猫头鹰”。腮塞满了,它就一趟趟地往笼中的小窝里送。小小的精灵,也知道储存吃的东西过冬。然而,它却没有熬过那年的冬天,在一个嘎巴嘎巴冷的早晨,我去喂它,怎么呼唤它也不出来,等我打开笼子掀开它没有羽毛、没有棉絮铺垫的小窝一看,可怜巴巴的小松鼠蜷缩成一团,被活活冻死了——僵成了一块硬梆梆的标本。

  由于我的粗心,由于我不了解它生存的习性,让这只可怜的小松鼠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为此,我自责了好多天……

  随着气温的急骤下降,老鳖湾开始封冰了。站在冰面上,脚下光滑如玑,令人不敢举步。水浅处晶莹剔透的冰面下鱼儿动作迟缓的游动清晰可见,水深处深黑莫测,一想起姥姥说的老鳖湾的石砬子根下有成精的老鳖,就让我心生畏惧。夏季的老鳖湾是我们天然的洗浴中心,冬季便是我们的滑冰场。我穿上姥爷给我制作的冰滑子,冰滑子是用两块木方制做的,姥爷让我用脚印拓在上面再锯下来,底面嵌上两根铁丝,前头钉上两个钉子,绑在脚上,这就是“冰滑子”。

  我穿上冰滑子在冰面上尽情地玩耍,借助跑的惯力,一下子能滑出十几米,脚尖一着冰,钉帽能削出一片晶莹的冰屑,煞是好看,如果运用得好,还能滑出各种花样来。我们玩得开心,玩得乐不思蜀。双手被冻成了两个通红的肉包子,脚后跟、脚趾头、耳轮和耳垂都被冻坏了,鼓起了白色的泡,泡破了,从里面往外流着黄色的液体。我们在尽兴玩耍的时候对这些浑然不觉。等晚上回家缓过来之后,就开始钻心地又痒又疼,看到这一切,姥姥心疼了,就把三舅在山上采回来的冬青(一种寄生在树上的中药)熬水给我洗,旧的冻疮愈合了,新的冻疮又出现了。

  我还喜欢玩抽“冰猴”,城里人管它叫“陀螺”。姥爷给我做了五、六个大小不等、形状不同的冰猴,在每个冰猴锥部都镶一个小滚珠,在每个冰猴表面涂上几种颜色,姥爷还特意给我制作了一根抽冰猴用的小鞭子,鞭梢用的是细软的小牛皮筋。

  在水晶一样透明的冰面上,小伙伴们各执一个小鞭子,一个个非常卖力地抽着冰猴,争强好胜的童心,谁都不甘落后,各个都在卖力地抽着,还互相炫耀着比谁抽得好,看谁抽得转速快,比谁抽腾空落地后的冰猴仍能快速长时间地旋转,大家呼喊着,惊叫着,不停地甩着冷鼻涕,小脸像一块块红布。抽着抽着我浑身就开始冒汗了,我索性脱去棉袄,甩掉了棉帽子和棉手套。冰面上反射着七彩阳光,小伙伴们的眉毛睫毛上都结着霜花,嘴巴和鼻子里都往外喷吐着又粗又长的热气,一个个头顶上窜着袅袅的热气,身体好像烧开的锅。

  抽冰猴的小伙伴,都爱比高低,彼此用飞速旋转的冰猴撞击对方,两只冰猴刚一接触,在物理作用下,各自闪向一边,我的冰猴是姥爷用梨木制作的,同样的体积,不同的重量,所以我的冰猴总能把对方的冰猴撞出很远,甚至把对方的冰猴撞翻。

  俗话说“熟能生巧。”我从玩一个到玩两、三个,最后能抽五、六个冰猴同时旋转起来,我全神贯注地看护着它们,根据旋转的速度随时给予“鞭策”。

  冰猴在冰面上飞速地旋转着,在阳光的照耀下一个个光彩夺目,似乎每一个冰猴都被我们赋予了鲜活的生命,真像一群顽皮可爱的小猴子,它们各展风采,争相表演,我沉湎于一种忘我的状态中。我玩得高兴,玩得开心,玩得忘记了回家吃饭,每当这个时候,姥姥就在道上扯着大嗓门喊:“生子啊!小生子,别玩啦,都晌午歪了,快回家逮(吃)饭吧……”

  有时候我们不去滑冰,不去抽冰猴,就和小玩伴们在院子里玩堆雪,然后把雪拍实,用铁锹在雪堆里挖洞,挖完后找来稻草铺在里面,我们就在里面玩过家家。我们还玩堆雪人,还从许二哥家大杨树下的一个坡上打“滑哧溜”,抱着小爬犁上去下来,百滑不厌。妈妈每年给做的一套崭新的棉袄棉裤,不等穿坏就被我磨破了,磨出了一片雪花一样洁白的棉花,不久,姥姥就在我的衣裤上缝上一块块“地图”。

  我喜欢和小伙伴们玩,更喜欢跟比我大几岁的男孩子玩,他们的玩法很新奇,很刺激,而且还有收获。

  几场大雪过后,我跟他们上山撵兔子,他们用细铁丝做成兔子套,放在野兔来回走的“溜子”上,然后,我们顺着兔子的新溜子把野兔赶回来。姥姥说:“兔子转山坡,转来转去回老窝。”这话一点都不假,野兔特别傻,在我们穷追不舍的追赶下,就会顺着原路跑回来,一头钻进套子里,就再也逃不脱了。最初我参与其中只是觉得好玩,然而,那野兔肉炖土豆一经出锅,所有参与者都能分享到香喷喷的一碗犒赏。

  我整天在外面疯癫,玩累了的时候,晚上吃完饭便早早地钻进了热被窝,也顾不得缠姥姥给讲故事了,脑袋一贴枕头就遁入梦乡。朦朦胧胧中,我感觉有尿了,急忙去上茅厕,那个茅厕好像是朦朦胧胧的,似乎还不敢确认,心里正在犹豫,想尿还拿不定主意,不尿小腹还一阵阵地刺疼。这时,对面似乎来了女人,我敦促自己快点尿、快点……迷迷糊糊中,感到下身一阵阵温热……这时,我又进入了另一个梦境……我从老鳖湾里湿漉漉地爬出来,趴在松软的沙滩上,沐浴在阳光下,感到无比惬意……

  早晨一觉醒来,发觉自己竟躺在姥姥的被窝里,我知道自己又尿炕了,尿通过手编席子渗到土炕上,洇湿了一大片,爱我的姥姥又在我的尿窝里溻了一宿……

  灶坑里燃烧的柴禾发出“噼叭”的声响,那是姥姥踮着一双小脚在做早饭呢,躺在姥姥干爽爽的被窝里,心里很感激,姥姥对我真好,长大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地孝敬姥姥。大公鸡在窝里打着鸣,鸭子和大鹅在窝里也急着出来,发出了“嘎啊”“嘎啊”的叫声,姥姥说:“星星睡觉,月亮睡觉,太阳睡觉,人每天也睡觉,只有好好睡上一觉,第二天才有精神头。”我不知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只感觉每天都睡得很踏实,眼一闭一睁,天就亮了。童稚的心,如湛蓝的天空,广阔而高远,白天有云,有在天空自由飞翔的鸟儿,晚上有点缀在夜幕上的月亮、星星和梦境中的童话。在这片纯净的思想天空,人生的苦与乐,世间的纷与繁,不占一点空间。无尘、无染、无忧的心平静如水,我每天以坦然的心态去睡觉,又在心里企盼着全新的一天开始……

  我每天就知道开心地玩,不知季节的变换,在不知不觉中,迎来了农村最隆重的节日“阴历年”。

  在快过年的那些日子里,由于人们都在忙年,把过年的气氛搅得很浓很浓,我们一帮帮孩子在玩的时候,也时刻在心里数着还有几天过年。

  腊月二十三这天,姥姥开始大扫除,她一边忙活一边对我说:“这天大扫除,能扫除一年的晦气。”姥爷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锅台上贴上一张灶王爷画像,那灶王爷和我收藏的叭叽大将军的脸谱差不多。村里人称灶王爷为灶君、灶神。农村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习俗。这天晚上,每家都要毫不例外地举行一个小小的欢送仪式,姥爷点上了三柱香,摆上两盘小菜,其中一个盘里还放了几块糖,姥爷还用古巴糖抹抹锅灶口,寓意是让灶王爷升天赴宴时,要在玉皇大帝面前多说好话,少说坏话,以求来年多福多寿多吉祥。

  因为这一天是送灶日,姥姥就顺嘴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她说:“从前,有一个穷秀才,穷得没米下锅了,到了这天,他没法打发灶王爷,只好献上一碗清水,穷秀才一边跪拜灶王爷一边说‘灶王爷爷本姓张,一碗凉水三柱香,今年日子过得苦,来年再请你吃糖’”。

  这个简短而精彩的小段子,在我幼小的心中印象太深刻了,在民间,灶王爷是玉皇大帝派到人间的小神,也是最深入基层的神,因此倍受人们尊崇,它受一家香火,保一家康泰,聚一家善恶,奏一家功过,被举告者大错减寿三百天,小错也要减损百日,所以村民们谁也不敢怠慢他。那祭祀的仪式,那袅袅升腾的香火,那灶王爷即将腾云驾雾去天上赴宴的亦真亦幻的情景,令我想入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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