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梦境的唯美故事：南山往南，北海向北(5)

　　“我现在其实很矛盾。我不想半途而废终止这场寻爱之旅，我一生没成功过什么事儿，我不想这一次灰头土脸回到胡同里去。但我又发现我之所以爱她，起初竟是因为那张酷似小寒的脸，我不想这种爱变得不纯粹，我把她当替代品，就是对她不忠。”

　　郑北北忽然止住脚步，我也只能跟着她停下。她打开背包，掏出矿泉水和饼干，“吃点吧。坐下休息会儿再走。待会儿要上高速，我们得打辆车。”她沿路边坐下，拆开一条饼干，一块一块吃得很快。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清我刚才那番话，我希望她关切一声。

　　她灌了几口水。

　　“你把女孩想得太脆弱。你看过《南方女王》吗，特蕾莎在23岁以前都在男朋友的保护下怀着少女心梦想甜美地度过一辈子，在她庇护所般的男朋友死了之后，特蕾莎的世界没有如想象中那样毁灭得一干二净，她后来也一个人辗转于城市与海上之间，男人与女人之间，但她活出了自己的野心，33岁，她成了西班牙大名鼎鼎的南方女王。”

　　“那你怎么离婚了?”

　　“我们分手，是因为价值观背道而驰，简单来说，我和他理念不同。”

　　“噗......”我几乎笑喷出一口水，“对不起，不过我觉得如果我是你的离婚律师，现在也被你逗笑了。”

　　“理念不同，听起来是最高大上的离婚原因了是吗，但事实的确如此。我是学环境保护学的，家境的富裕让我有条件在大学的时候就下定了终生做研究的决心。所以后来大学毕业之后我根本没有找过工作，考研，读硕士博士之后，学校招我回去做在职教授。这就是我过去几十年的所谓工作，但我可以自力更生。我的科研，我的报告，我的讲座，可以养活我。

　　而他是做旅游资源开发的。也许是天意，决定了我们终究要分道扬镳。”

　　“可是环境保护和旅游开发这两者没有矛盾啊。”

　　郑北北讪笑道，“从小我俩在搭积木的时候，他就喜欢建造一个个理想世界，楼房、街区、绿树、流水......一切都很美好，我们约定以后一起建造一个这样的理想国。

　　在他创业初期，我陪他设计了一个沿江小城的开发方案，打造成一个完美的绿色景观城，后来随着这个小城的客流量增多，他一举成名。找他做旅游开发的地区代表越来越多，我们当时意气风发，每携手改造一个荒芜地，便觉得离梦里的乌托邦更近了一步。十年前左右吧，我们回那座迎来人生第一桶金的小城旅游，那时堵在这座城里的人太多了，混乱中，发生了踩踏事故，12个人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其中，有我还没出生的孩子。我劝告他旅游资源不能再肆意开发下去了，可他固执地认为，只有开发才能给一个地区最好的质量，好的空气，好的美景，人们的后天保护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时间来养成。他有自己的理想国计划，我很难调转他的车头，所以我选择了退出。”

　　如果不是郑北北缓慢的语调和南方寒冷的风给我清醒的刺激，我一定觉得她是编了个高能的谎话。“所以你不爱他?”

　　“我爱他，可我一定要离开他。”郑北北看了一眼表，“打车出发吧，现在走，天亮前就能到海边。”

　　我拎起包跟上她的脚步，如果不是她传奇的讲述，我会以为她就是这座城市千千万万匆忙人中的一个，但我明白，这座城市每一个人从人群中挑出来，都有些不为人知而生涩动人的过往，这才是南方城市的魅力所在。

　　我对她的经历似懂非懂，在我的观念里，爱便是爱，相爱却分开，这些都视作遗憾。

　　郑北北似乎携带着幸运而来，很快就在几乎无人的黑夜打到了车。

　　坐在车里，她转头看我，“你说你在寻找梦里那个女孩子的时候遇到了青梅竹马，你才恍然大悟这些年爱的是她。这使你觉得这次来南方变得没有意义是吗?可你来南方，只是为了追爱吗?你迷恋的，大概是那座梦里可以与她初次相逢一见钟情的小岛吧，也许你要的只是一个逃离寡淡生活的借口。”

　　我一时失了声，声音卡在喉咙口，脑海中重重叠叠地闪现这些年的梦。

　　郑北北叹了口气，“但愿，那里还是个没有被开发的无人区。”

　　我缓过神来，紧张的回想令我很虚脱，只好转移话题问她，“你离婚了之后为什么会当个停车站收费的?”

　　郑北北笑了，眼角细细的发丝般的皱纹爬出来，“这是我的小心眼儿吧。他习惯每天晚上带着电脑到那里的咖啡厅上网、工作，这样，我可以看他一眼，看看他有没有新交的女孩。”她玩笑似的语气令气氛缓和下来。

　　“我猜他一定从来没有带过什么女孩下车吧。”

　　“是。从来没有。”郑北北垂下头望着那个黑色的旅行包。

　　“我想，他也一定每天透过咖啡厅窗口在看你。”

　　郑北北抬头，“什么?”

　　“这个包应该是他特地为你准备的吧，水，饼干，手电，暖手宝，还有钱，甚至，还有一本——《南方女王》。他一定很了解你，而你肯定也有他的车钥匙。

　　他为你准备这些，显然也是知道你在停车场，他很爱你，他是在等你亲自打开车门拿出他给你的礼物，这大概是想要重修旧好的方式，所以他一定在楼上默默看着你。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故意砸碎他的车窗呢?”不知怎么的，我在说他很爱她的时候，想起了小寒。

　　郑北北突然没了声音，我转头一看，应该是睡着了，只是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其实回不回答都不重要了，他们分手的理由再高端再深奥，也不过是要给失败的生活缓口气的机会。

　　我也闭上眼睛，我祈祷道:做梦吧。

　　梦到南方的南面，北海的北面，梦到喝醉的南方姑娘，梦到明天早上升起的太阳，梦到一座孤孤单单的岛屿。

　　晚安。

　　“诶你快看，我们到了!我们到了!”郑北北在我耳边大叫。

　　我下了车，清晨的日光正在一圈圈扩大，海与太阳慢慢地在纠缠中分离。而落在眼光尽头的，是一座岛。我梦寐以求的南方孤岛。

　　郑北北毫不顾忌脸上抱团在一起的皱纹，如同小少女一样对着海面大叫。

　　“无人区——我来了!”

　　她转过头喘着气磕磕巴巴告诉我，“从来每像这么激动过，还有地方没有毁在人的手里，我真的好高兴。”

　　“那你知道这话听着超级矫情吗?”我说完撒腿就跑，难以克制激动的心情，觉得曾一度的绝望失落都在这个当口倾泻而出。

　　前面就是我的终点了，不再只是一个梦了。

　　我找了一块礁石坐下，仔细地检查包里的东西，确保自己可以立刻动身去岛上。

　　抬头一看，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出现在了我面前，他显得很急切，直觉已经告诉我他是谁。

　　他掏出一张便笺晃了晃，“我来接她回家还债了，一块玻璃，现在要还清了。”

　　我笑道，“若是还不清呢?”

　　“那就一辈子还。”

　　我背起包，笑着前往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