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梦境的唯美故事:南山往南,北海向北(4)
我心心念念着一个和小寒长相相同的女孩,她在一座小岛上等我吗?
小寒神情淡漠,很刻意地略过了当年这个话题。转而问我:“你怎么来了这里?”
我仿佛在接受质问,抬起眼望着小寒如今美丽而不可方物的脸庞,看得越久,感觉离她越远。从她的神情里,已经很难认出当年的那个小寒。我在心里自嘲了一番,继而摇摇头。
“哥,我给你去宾馆安排一个房间,你好好休息。咱们再去买几件衣服,整理整理。我陪你在这里玩几天,再给你买回家的车票。”小寒勾起嘴角,自然地流露出一种管理的欲望。
这种欲望将我置于控制下,也让我处于恐惧中。
十一年的分别,小寒不再需要我的保护,而我在此时此刻,发现自己成了真正的弃儿。
不是被小寒抛弃,而是被自己的信念抛弃。
我终于见到了我的小寒,我在无数首歌里唱到的姑娘,但最残酷的是,她不再是她了,我南行的那个梦,一下变得毫无意义。
如果那年,我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那应该结局不会是这样吧。我看着小寒的眼睛,让我看你最后一眼,一眼,一眼就够了。
“小寒,”我站起身,拎起自己脏兮兮的包,“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小寒也没有过于激动,只是慢慢站起来,没有挽留,没有询问原因,她从来都这样,不喜欢追问,她也知道我想问什么。
“离开北京,我觉得生活好多了,不再充满压抑和怀疑。哥,你不懂那种慢慢滋长的疼痛,当年的事情登报了,每一次我的新同学知道这件事,都说同情我,然后跟旧同学站在同一阵营。我害怕他们的眼神,透过他们的笑容,我总是看到他们在背后津津乐道的八婆模样。我不要总是背负别人的判断度过生活。我受够了。
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始终在期待你能带我离开那条北方肮脏的胡同,往南走。因为北方总是大雪纷飞,而南方才真的艳阳高照。但你没有,一次也没有,你只是沉默地握着我的手,有时候,握得太紧,反而让我更疼。”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咖啡厅,南方的寒风割在脸上,我攥紧自己的包,走进风里。
小寒站在玻璃窗前看着我走过,我强忍着回头的冲动,其实我一直都欠她一句话,三个字。
我静静地,吐出来,这11年萦绕在我心头魂梦缠绵的那三个字,瞬间,便在风里支离破碎。
5
人从一个窟窿里生出来,血液溅出的那一刻,又钻进一个更大的窟窿。
我现在在南方的一座城市中心,这个窟窿的心脏。
车水马龙,霓虹斑斓。
我靠在天桥上俯瞰来来往往的行车,“嗖嗖”的声音山洪般袭来却又在瞬间去流水般逝去,反反复复,似乎永不停歇。不夜城的天桥管制得很好,没有卖CD和盗版书的小贩,却让我感到格外孤单。
孤单,我竟然用了孤单这个词。
这一路上我向来冷眼旁观别人的孤单,却不曾想自己早已是它的池中之物。
这座城池很热闹,又很冷清。热闹的是车辆,冷清的是人烟。每当一辆车减速停靠,车上下来两个人,他们紧紧搂着彼此匆匆地跑进一栋建筑物,紧接着又有一辆车停靠下来。
人们始终这样紧张,用车代替速度,代替脚步,代替一切暴露在空气中的机会。
很少有人像我一样徒步旅行,也许在他们眼中,我是个北方来的乞丐,乞丐二字就这么脱口而出,也不管你是何学历是何来历,总之,您在这城市中心像个伤口。
这是停车收费站的一位中年妇女告诉我的。
那时正值她最忙的时间段,天色渐晚,年轻人都开车出来开始一天中最愉悦的夜生活,也在为抢一个车位而上演一出出宫心计。
那位兢兢业业的妇女穿着长到脚踝的大羽绒服,被毛线帽裹住的脑袋外边还套着羽绒服上的大帽子,整个人龟缩在庞大的外衣下,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收钱的敏捷程度。我起初不忍心打扰她收钱收得不亦乐乎的场面,是看她后来暂时得了空闲,靠在商场外边的玻璃窗上敞开了羽绒服,才走上前。
“请问您知道这附近有个小岛吗?”我站在离她有一大步距离的停车线内。
她微微抬头瞟了我一眼,然后手指指我,又勾了勾手指。我会意了,是要我走近点,免得占了人家的车位。
于是我走到了她身旁,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却仿佛爱答不理地兀自掏出了烟盒,熟练地点起来一支烟递到嘴边,吸了几口,猛烈地吐着烟圈与寒气,转而扔了那剩余半根烟,在寒夜里独自消亡。她看着正前方迷离模糊的灯火,讪笑到,“这儿,是城市的中心,是陆地,哪儿来什么岛。”
我听她如此笃定,又不禁紧张起来,“可我来之前看地图上说这里明明该有座岛的。”
她突然大笑起来,“小伙子你看了不少公路片吧。都是假的,那些东西都是骗人的,旅游公司和当地居民串通好的,现在年轻人都喜欢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寻求什么宁静归属感,都是假的,一进去,里边全是铺天盖地买纪念品的。中国,早就没什么无人区了。”
我有些失落地转身,也许是这个妇女对于这里还不是太熟悉,因此不知道这样一个岛屿,而并不是这个岛不存在。我在心里宽慰自己,我梦里的那个她是不会骗我的,我的梦也不会骗我的。
“诶你等等。”
“你哪儿来的?”她重新点燃了一支烟。
“北京。”
“去岛上干嘛?”
“找我爱人。”
她愣住了,新燃的烟一寸寸地烧断,烟灰抛落到严酷的寒冷里。
然后一整根又被扔下了地,她站起身,猛踩一脚烟头,粉身碎骨。口里念念有词道“算了,姐也疯一回。”
说着她回身捡起两个烟头扔进垃圾桶,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便笺和笔,唰唰地写了几笔,随后撕下有字迹的那张,然后又伸进口袋,这次挖出来的却是一把锤子。
我当场呆若木鸡,怎么,这口袋是无底洞吗?
“跟我来,我数3 2 1之后就往南跑。”说着她走到一辆奥迪车窗前,直接上了两锤,而后麻利地贴上便笺,拉出副驾驶座上的一个背包。
我在撒腿跑之前看清了那上边的文字“郑北北”然后是一串电话号码。
看起来起码40岁的女人在夜空下跑得飞快,身边还领着一个乞丐模样的年轻人,本来就是件稀奇事儿,更何况,她在此之前还砸了有钱人的玻璃。
奇怪,我遇见的人怎么老砸了人的玻璃然后跟着我一起逃。
这一次逃跑我没有再昏倒,我卯足了劲儿,恨不得一口气跑到最南端。
但恰跑了一个街口,那个自称姐姐的中年妇女叫停了。“行了行了别跑了,不会追上来了。”
“为什么?万一车主报警怎么办?”
“他不会报警的。我留了我的电话。”
我现在明白便笺的意思了,那这个妇女就该是郑北北了,听上去是个很年轻的名字。“那你怎么这么肯定,你还随便拿了人家的东西,留了电话人家就不报警了?哪儿这么善良。”我指指那个背包。
“不会的。”郑北北突然抬起头目不转睛盯着我,“我是他前妻。”
我在惊呆的同时,发现她的眼睛很美,眼睑上有一层淡淡的灰色,仿佛自带了眼线,瞳孔大而有力,如同桀骜的猎犬,满满当当的,都是孤单。
“行了,边走边说吧。往南走就是海了,也许那里,有一座还没有被开发的岛,一如既往原生态。”郑北北背起包,双手又插进她那哆啦A梦的口袋般的长羽绒服口袋里。
这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她的长相其实很出众,气质也像是书香门第的出身,装扮得一脸市侩模样在寒风里当一个停车收费员,实在很可疑。但我已经这样一败涂地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堵上的,难不成她一个已婚妇女还能对我一个落魄青年图谋不轨?
我安心地跟着她的步伐。
这城市的夜景被休整得十分优雅,所有林立的房子排列得整整齐齐,无处不在的霓虹灯明明灭灭,折射出一个个漂亮的轮廓。每一棵树,每一个人,都被严格安排在他活动的区域里,按部就班。
“你说你去找爱人。她为什么会离开你?”郑北北对着空气问道。我知道她是在问我。
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我那些反反复复荒诞不经的梦,因为我突然发现我没有那么爱梦里的她。
但眼看着路还长,一望无际的前路,不能太无聊。我还是将这个故事和盘托出。
出人意料的,郑北北听完后一言未发,只是仍旧往前走。
于是我接着说话,打破有些尴尬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