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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写梦境的唯美故事:南山往南,北海向北(3)

晓晴分享

  “小寒长大了。”我坐在开着空调的咖啡厅,这些天胸口闷闷的痛终于有所好转,说话不怎么费劲儿了。

  小寒低着头耐心地摆弄一个拳头大小杯子里的咖啡,小心翼翼地像在侍奉一盆成活率极低的花。

  然后她将那杯咖啡推到我面前。

  说实话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喝咖啡,这就像是我避之不及的奢侈品。但这种浓郁的香味包裹着我的思维,带来了我在南方感受到的第一缕温暖。

  我也小心翼翼地拿起杯子,轻轻嘬一口,闭上眼,我就想起了遥远的小时候,那时我把小寒小小的手握紧,我们去一起穿梭在棉花胡同,一起挤在地铁6号线“北海北”站的车厢,一起在北海公园玩水枪,一起去每一个地方。

  “哥,”小寒笑,“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大家都知道你有特异功能,大家都传你能预知未来。你说你总能梦到以后发生的事情。我当时看到小朋友都崇拜你,也觉得可骄傲了。但我其实打心底里不相信这件事,我想这怎么可能呢?后来我上网查了,弗洛伊德把这个当成一种人的精神疾病,我挺气愤的,我哥怎么会是精神病呢。

  梦是有不确定性和模糊性的,在一晚上做的千千万万个梦里,总有一个能与以后的事情重合。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信,因为我梦到的东西从来没有成真过。直到今天我觉得我信了,我每天都梦到能再见你一面,然后你就真的来了。哥,你真的来了。我的梦发生了。”

  小寒的眼泪流到嘴角,却是笑着的。

  我把手伸向她的脸颊,让她的泪消逝在我指尖。

  我又想起了那件事。

  小寒十岁那年,因为我和她从小就是邻居,我又比她大了三岁,所以一直都肩负着陪她上下学的使命。有一天我和她按照惯例放学后手拉手走回家,必经之路旁边开了一家冰淇淋店,盛在玻璃杯里的冰淇淋被勾勒出白云的形状,格外诱人。小寒就这样痴痴地停在店门口,也不说话,只是望着。

  那时候我爸妈还在,他们也是开明主义者,向来在资金上对我的管理很放松,我算是小财主。于是我让小寒站在花坛旁边等我,我去买。

  我跑到店里,才发现装饰可爱的店里空无一人,我兀自纳闷儿着,突然从店后门冲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和我年龄相仿。她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一把握住我的手,语无伦次地告诉我,“救救我,救救我......”我也一下蒙了,不知所措地攥紧了书包带。

  女孩蹬着红肿的眼睛,“我爸爸,他要打死我妈妈......”

  我看她满脸泪痕,露出的手臂上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老师教过的正义感立刻袭上心头。我让她先躲在放甜筒皮的柜子里,自己毫不犹豫冲到了旁边的菜场。

  我抓着一个个来来往往的男人,我告诉他们有一个女孩在求救,他们都摇摇头,拎着一个个黑色的塑料袋绝尘而去,有一些,还滴着血。最后我变成了央求,我求他们相信我,跟我去看一看。

  终于,在太阳即将沉没地平线的时候有个穿着西服脚步匆匆的人停住了他的脚步,只有他,在我的阻挡下情愿走一段多余的路。

  当我拉着他飞跑的时候,他跑得比我还急。

  而等我赶回那个冰淇淋店的时候,我的视线再也无法容忍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看到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野兽般趴在地上,横肉满身,都是脂肪在皮囊下日复一日累积而成的罪恶。就是这样一个罪恶的男人,把小寒压在身底下。那一刻,小寒蜷缩着颤抖着,衣服耷拉在她的手臂上,她一动不动。直到那个穿西服的叔叔把那个男人拉开,两人扭打起来。直到来了警察,把他们带走。直到,直到夜色毫不留情地侵蚀残缺的夜空。

  小寒仿佛失去了生命力的洋娃娃,睁着格外晶亮的眼睛,没有一滴泪掉下来。她冷静的瞳孔像是接二连三的重锤砸在我胸口,像是有海水在不断灌进我的耳朵和口腔,像是一把刀子,从正面,极速刺向自己。那种万钧之力让我惶恐,想痛哭一场,抱紧小寒受伤而破碎的躯壳。

  我把手伸向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击溃了我一向以哥哥身份建立起的坚强和责任,我埋着脸,用手抹着泪,然后抚摸小寒的脸和身体,把一切不干净的物质揉碎在指间的力度里。

  小寒终于轻轻地抱住了我,平静得令我感觉不到耳后的呼吸。“有一个姐姐跑出来,告诉我,你在里面等我。她跑了,我也想跑,跑不掉。”

  我把小寒摁在自己肩头,我狠狠地哭,比有生以来任何一次哭泣都惊心动魄,我把这一夜泡在摔烂的冰淇淋里的记忆烙印、铭刻,我要自己毕生不忘,我要它刻骨铭心,我要自己每一次都因此而悔恨交加,痛不欲生。我抱紧小寒,再也不敢放开她的手。

  回忆勾勾连连,一旦被唤醒,就再难平复。即使是充满暖意的咖啡,也难以抚平我心间泛起的皱褶。

  小寒,我这些年牵过手拥抱过亲吻过的小寒,她端端正正坐在我的对面,我由衷地感谢时光,塑造了一个身上所有的美丽都为人称道的小寒。

  现在,小寒就坐在我眼前,眉眼间已经丝毫不可见那些伤痛。“哥,这些年......”

  “这些年很好。”我打断小寒的话,“十一年,没有你,很好。唯一的不足就是,当我站在曾经的每一个角落里,不再有强烈的保护欲,有的只是无尽的被遗弃感。”

  小寒在她18岁的时候离开了我。那天晚上,小寒告诉我,她要看烟火。我让她坐在板凳上,跑到河的另一边,不停地点燃烟火,穿梭在“砰砰砰”的声音和硝烟里。五彩缤纷的烟火坠落在河里,照亮了那个夏天最纯净的天空,仿佛银河般,神秘而柔情。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回去,小寒已经不在了。

  我沿着河岸大声叫她的名字,直到嗓子里被血填满。

  当看到小寒家人去楼空,不辞而别这个词才袭上我的心头。他们唯一没有带走的,是门口那口井。我抱着那口井,让粗糙的井壁磨破我的脸和手掌,小寒......从此沉睡在这口井底,封存。

  我宁愿她掉下这口井葬身在我身旁,我宁愿她跌落在河水里,至少永远在家门前流淌,我宁愿她是被洪水猛兽杀死的,这样我还可以揪着头发责怪自己的无能。远远好过让我知道她在离我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好好活着。

  小寒走了之后没多久,我就开始做梦了。一开始仅仅是梦到一座岛屿,在礁石林立的海浪间升腾起重重的迷雾。后来,当迷雾散开,我便看到了一个女孩,当我那惊鸿一眼,我就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

  她太像小寒了,一模一样。

  这一次我来到南方追梦,从未想过能在11年之后与小寒重逢,这一下,我乱了阵脚。

  她是小寒,那支撑我来南方、在我梦中徘徊的女孩又是谁?

  我一直是在臆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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