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古树有关的随笔散文:神木(2)
一座古寺名扬天下
这棵老得不能再老的千年大树,是祖先一样的存在,却不是祖先。这棵霸气得无法再霸气的旱塬生物,是霸王一样的事实,却不是霸王。这棵执拗得不能再执拗的旷野灵魂,是神仙一样的奇迹,却不是神话。
这棵豹榆树的作用大了,影响大了,名气大了,当地老百姓称之为“树王”抑或“神木”。古时每逢天道异常,或百姓家里出现天灾人祸,村民就会去树下焚香祈祷,供奉祭祀,以求豹榆树保佑天道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保佑家人四季平安、幸福安康,这种习俗如今依然流行在周围村庄的老者中。
隋朝时,当地居民为期望这棵树像周太王一样佑护百姓风调雨顺,就在树旁建起了一座寺院,长年看护,敬香奉祀。
这棵树,就是今天甘井镇北五星村的豹榆树,学界则称它为榔榆。这座寺,就是今天甘井镇北五星村的云寂寺。
甘井镇的寺院云寂寺,因其护佑豹榆树的特殊作用,一时也声名鹊起,引万民敬仰,在元末明初时达到鼎盛。香火鼎盛时,寺院占地达万余亩,僧人上千。晚上关寺庙的南北山门时,要由僧人骑着快马过去,由此可想当时寺庙之大。
明洪武年间,云寂寺内出了一位高僧名叫释宝金,朱元璋召见于金陵,赐袈裟,封为碧峰禅师。传说当年寺院殿宇嵯峨,古木森森,有一景观名曰“槐抱碑”,说的是寺内有一古槐,历经沧桑,树身朽空,雷击后树心竟露出一通石碑来,离奇惊世,堪称奇迹。寺院山门高耸,两边有钟楼、鼓楼对峙。历史更迭,寺院也在时代的洪流中屡遭兵燹,最初的寺庙已荡然无存,现存的钟楼和鼓楼皆是按当时原貌重建。
穿越漫长的时光隧道,云寂寺已演变为容佛教、道教、儒教为一体的香火寺院,成为人们祈福、求子、疗病、问卦、辟邪的神秘之地。近年来,随着寺院香火的日盛和寺内主持在广东、福建等沿海城市的云游化缘,云寂寺修缮一新。恢复了钟楼、鼓楼,新建了几座仿古大殿,俄罗斯红木立柱,优质松柏作檩椽,庙宇宏阔,红砖青瓦,格外气派。
云寂寺内保存的金大定十九年(1129年)所铸大铁钟,钟高2.5米,钟裙外径1.8米,重达6吨,原木重击,声音浑厚,响彻方圆几里地。比西安钟楼建造于明成化年间(1465-1487年)的明代古钟还重1吨,时间也早了差不多300多年。由此可见云寂寺当年的盛名和繁华,也可窥见豹榆树在民间的威望和价值。
寻灵意而忘红尘,会物理而通玄妙。这座被风雨时光冲洗了千年的北方古刹,也曾香火鼎盛,佛光璀璨;也曾僧客星散,门庭冷落。它历经岁月的兴衰荣枯,历经无数的硝烟战火,又被无数的工匠修补重建,在许多高僧的苦心经营下得以焕然一新。如今,它早已褪去斑驳的沧桑旧迹,显露其庄严肃穆的真身。这方北方的净土,收存了数位得道高僧的明月清风,他们禅坐于幽静的山林,过着清闲似仙的修行岁月。也承载了无数香客的匆匆步履,他们带着天南地北的脚印与尘土,来过,又走了,留下不同的夙愿与缘份。
穿行在苔迹斑驳的青砖路上,缭绕的香烟洗净俗世的思想,让你的心不染半点尘埃。梵音袅袅,让人连走路的脚步也轻起来。这梵音,仿佛从远古的时光里一波一波传来,悠远清扬。仔细回味,心灵真的像被洗过了的一般。厮混人间,红尘滚滚,我们的心灵不知道落了多少灰尘,也真的要洗一洗呢。有时候,不洗澡,不知道身上有多脏。
其实,当我写完这段话时,我忍不住想要笑我自己。因为人本来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行星上的短暂居民,因此对于永恒的心灵而言,一个人一生的痛苦和执念只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记得昆德拉讲过一句犹太谚语:“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大概在上帝眼里,人类的种种自以为是,都只是一个笑话吧。上帝高高在上,俯视万物,看人类如笑话,原不足为奇的,就如我们人类低头看一堆蚂蚁在那里忙忙碌碌,不也觉得是在看一个笑话吗?而人类能看出自己是个笑话,无论是觉悟,还是自嘲,怕都是需要智慧,更需要勇气的吧。
笑话就笑话吧,虽然多少让人有点灰心,但一生是个笑话总比一生是出悲剧好得多吧。《笑林广记》里有个秀才,快七十岁了,忽然生了个儿子,便取名年纪。过了不久,再生个儿子,看上去像个读书苗子,就取名学问。过了一年又生个儿子,秀才笑道:“到了这样的年纪,还生儿子,真是笑话。”就给三儿子取名笑话。三个儿子都长大了,一天秀才让三个儿子上山打柴。等他们回来,秀才问妻子:“三个儿子谁打的柴多?”妻子说:“年纪有了一把,学问一些也无,笑话倒有一担。”我就想啊,虽然“年纪有了一把,学问一些也无”,但到头来能落得一担笑话,而不是一担泪水,人这一辈子怕就不算太坏了吧。
俗话说:“家财万贯,一日不过三餐;广厦万间,夜眠不过三尺。”人生苦短,还是活得简单一点、快乐一点。既然到这个尘世间来一趟不容易,又不来第二回,该做事要做事,该享受就享受,若是把宝贵的时间耗在无聊的纷争上,耽搁人生,岂不冤枉?
阿弥陀佛——
阿门……
一个符号传古承今
豹榆树叶子小,光合作用差,生长极为缓慢,像永寿县甘井镇这种规模的豹榆树,在全国仅有四棵,极为罕见,被专家称为林木中的活化石。
《永寿县志》上记载,该树距今已有1700余年历史(与周太王亲植的传说在时间上有差异)。1700多岁的豹榆树历经沧桑,饱受雷击和人为损坏。“”时,北五星村邻村一村民曾将大树枝干砍掉,运回家当柴烧。当时,经受刀砍斧凿的枝杈处,流出红色的汁液。当地群众都说,那是神树在“流血”。这件事当时影响很大,惊动了当地政府,为保护豹榆树,后来将砍树的人进行了惩处。
豹榆树遭砍伐时“流血”,其实是一种正常的营养代谢,被称为“伤流现象”。此后经过林业专家抢救,第二年豹榆树又奇迹般萌发新枝。几年间便枝繁叶茂,依然傲然威风,迎风挺拔。站在该树旁,天风猎猎,环顾四野,莽原起伏,逶迤蜿蜒。远望则呈黛色,四野开阔,云雾苍茫,连坡接谷,郁郁葱葱,黄土地貌,一眼竟收。
榔榆树木质坚硬,可供工业用材;茎皮纤维强韧,可作绳索和人造纤维;根、皮、嫩叶入药有消肿止痛、解毒清热的功效,外敷治水火烫伤;叶子制土农药,可杀红蜘蛛。也可选作绿化树种,在庭院中孤植、丛植,或与亭榭、山石配置都很相宜。或广植栽培,作为珍贵的用材木料。
现在,经永寿县政府申报,甘井镇的豹榆树已被批准为省级古树名木,划定了保护区域,竖起铁质栅栏围之,勒石树碑,依法保护,成为咸阳乃至陕西的一道独特的自然景观,吸引众多的城乡民众前来观光,欣赏黄土高坡上古树的雄姿。这棵历经岁月沧桑的豹榆树,集历史足迹、文化底蕴、民俗传说、宗教信仰、科学价值于一身,至今仍在见证着时代变迁。
也许这棵千年古树见证得更多,它携着千枝万叶跑了一个又一个年轮,它是甘井镇北五星村的长者。它威严又慈祥地俯视着身下的子民,看着他们背着行囊出村,又看着他们带着思念回来。逃离村落的人也许在远方城市的灯火里扎下了根,但却改不了疲惫时望乡的姿态,累了倦了总会把村庄当成梦里温柔的云朵。
可贵的是留守村庄的人,或者说是出征之后又归来的人,他们在月夜星天苦思冥想,总得走出一条不同于祖辈的路来。豹榆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梦想萌芽又生长:定出了计策,借来了东风,建起了生态园,修起了通衢道,立起了新楼房,办起了农家乐……它一度寂寞沉静的心再也不能停止起伏,不断地用抽枝长叶表达幸福,它兴奋地举起手掌,向每一个来到甘井北五星村的客人挥手致意。
天地日月之间,这棵树兀自傲然独立;黄土高坡之上,它有足够的资格笑傲天下。有谁,比它更加坚韧而不拔?
多少世事都经历过了,多少风霜都摧残过了,磨砺得有了笑傲江湖的底气。这是禅意的境界。枯残的时候,丰满等在未来的日子里。这是一种历练的美,像一种人生,淡定自如。千百年来,在广袤苍茫的渭北旱塬,这棵豹榆树就像是一个精神符号,让当地人充满历史自豪感的同时,也能找到血脉相连的精神家园。
沿着历史足迹去探寻,我们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文化之于村庄之于心灵,是一种沉默而又坚韧的力量,它让那些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们,得以心安,得以认同,得以骄傲。一个人,唯有找寻到属于自身的文化自信和内生动力,才能完成一个时代的精神延续。
苍茫天地间,这棵古树安静生长,敬畏着天地,心怀感恩,在山野的漫漫光阴里打坐参禅。它端坐在神的高度,可以企及,又不可以企及;可以抵达,又不可以抵达;可以相拥,又不可以相拥;可以倾诉,又不可以倾诉;可以托付,又不可以托付。总之,它是可以亲近,又不可以亲近的神灵……
站在豹榆树下,瞭望远方的群山,静静的小河,许许多多有关甘井北五星村的故事,就这样镌刻在石头上,流淌在河水里。豹榆树这棵神木,塑造了一个村庄的精神品格,它让扎根在此的人们,无论走多远,都能不忘初心。
惟有对日子的热爱,才能抵御骨头的疼。就如我的妻子,脚扭伤了,却执拗地坚持上班。她那一瘸一拐的步履,传递一棵神木的温度,坚韧不拔。
作者:宋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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