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猫的状物散文精选(3)
关于猫的状物散文精选:宋云彬:猫
我平生最喜欢猫。可是在上海住了五六年,一向做“三房客”,住的不是前楼就是厢房,事实上不容许我养猫。“一·二八”以前,我住在闸北,“二房东”养了一头肥大的黑猫,而庞儿圆圆的,十分可爱。我常常把牛奶、牛肉等给它吃,它很恋恋于。冬天夜长,我写作往往要过一二点钟,它总是睡在我身边,鼻子里呼呼作声,有时候懒洋洋地醒来,伸着脚,弓着背,轻轻地叫出一声“鸟乎”好像在警告我时候已经不早了。二房东家小孩子很多,常常捉住它玩耍,它受了小孩子们的欺侮,便一溜烟逃到我的厢房里,把头在我的脚上摩擦,嘴里不住“鸟乎鸟乎”地叫,我知道它受了委屈,总是好好地抚摸它一回。有一次,它大概太高兴了,把我一本暖红室刻的《牡丹亭》抓破,妻打了它几下,赶它出厢房去,我却劝妻不要动气,因为它实在不懂得什么“名著”“珍本”,偶尔高兴玩玩也是兽之常情。可是它经此一番惩戒,竟负气不到厢房里来,最后还是我硬把它捉了进来,拿大块的猪肝请它吃,好好地抚摸它一回,它才照常到厢房里来走动。
“一·二八”那天,我们于午后四点钟才匆匆地离开闸北。那时候二房东已全家搬走,我临走仓皇,竟没有记到它,事后很懊悔。同乡去住了两个月,天天关心战事消息,一时也把它忘了。后来接到上海朋友来信,说战事已停,有人到闸北去看过,我住的那条里,房子烧去了一半,但我住的那所房子却没有烧掉,也许书籍等等还有存留着。我接到信就来到上海,设法领得“通行证”,雇了两部“塌车”,几部“黄包车”,预备去搬东西。到了那里,果然我住的房子没有烧去,走上扶梯一看,几个书柜还是照常摆着,书也似乎没有经人翻动过,只有写字桌上放着几本比较新一点的洋装书不见了。我一时觉得很高兴,吩咐车夫们把书籍搬下楼,一面搜索值得搬的物件,预备“一股脑儿”装回去。忽然,我听得猫叫,那声音很微弱,留神一看,原来那猫就在我脚边。它满身都是泥灰,下半身完全焦黄了,瘦得几乎只剩一副骨骼,眼圈儿烂得红红的,胡子不剩半根,但我能辨认它就是二房东家的黑猫。它也似乎还认识我,不住地向我叫,叫声微弱极了。我凄然地抱它在怀里。想不到它在战区里过了两个多月,居然没有死!我想问它这两个月来的情形,可是它不会开口。等到书籍都已搬上车,我也抱了它坐上黄包车,不知为着什么,它听得塌车的轮子轧轧作响,忽然从我怀中一跃而出,向瓦砾堆里痴望,那里还有它的踪影!时间已经不早,只得转身回去,手背上竟觉得隐隐作痛,仔细一看,原来被它抓破了好几处,袍子上涂满了泥灰。
去年我在沪东区租了一幢房子,妻为我喜欢猫,同时也感到耗子们骚扰得太厉害,便在亲戚家讨了一头花白猫来,那猫的面庞儿也生得圆圆的。进来的第二天,就捉住一头小耗子,使我们十分高兴,,它离母胎还不到五个月,顽皮得可以,沙发套子常被它抓。妻见我有线装书放在桌子上时,便赶快拿来藏到橱里,轻轻地说:“不要再像那本《牡丹亭》。”过了三四个月,它更加肥大了,顽皮性似乎也改好了一点。白天蹲在庭前的短墙上,以捉苍蝇为消遣。据妻说,曾经亲见它捉住过一只苍蝇。因为壁虎是捉苍蝇的。她替它取个名字,叫做“壁虎儿”。一天,妻对我说:“壁虎儿可大不聪敏,今天它从后门跑了出去,竟迷失了路,躲在十四号里不肯出来(我们住的是十九号),幸亏那家的女太太很热心,设法捉住了,送还我们。”因此,我就下了个戒严令,叫女佣们留心,不许让它走出后门去。
我早上吃牛奶,照例总得剩一点给壁虎儿。它听得杯子响时,总竖起了尾巴在床前徘徊,预备来享受我的剩余牛奶。有一天清早,我吃过了牛奶还不见壁虎儿来。我敲着牛奶杯,嘴里“咪咪”的唤,然而壁虎还是不来。大家起来找寻,差不多有一个钟头,终不见它的踪影。看它的饭碗里还盛的满满地,可见昨天吃晚饭前它已经不在家了。我很着急,妻竟有点凄然。她断定它是走出后门外去而迷了路的。她说它天天蹲在庭前的短墙上,一呼唤便向里面跑,只有走出了后门便会迷路。我没有法子只好自己譬解。我以为它也许在外边找它的情侣,说不定过一会儿就会回来。我又记得《两般秋雨盦想随笔》的作者曾经说过,贯休觅句诗“尽日觅不得,有时还自来”,可以当作失猫诗读。又记得,韩湘严给张度西书说:“养鸟不如养猫。……闲散置之,自去便来,不劳把握。 ”可见毛在外面玩耍,一时忘本归家,是常有的事,过一回儿便会回来的。我把这意思告诉妻。妻说:“这不可一概而论,我们住的是鸽子笼般的衖堂房子,比连的几十家,形式都是一样,假使没有门牌,恐怕连我们有时也会找不到自己的巢,何况那壁虎儿。”我们议论了好一回,工作的时间已到,我只好硬着头皮上工去。
中午放工回来,一进门就问妻:“壁虎儿找到了没有?”
“没有!”她凄然地说:“十四号也去问过了,邻近的几家差不多全去找过,哪里有它的踪迹!”我们都很凄然,连饭都不能不下喉。妻更不住地抬起眼向庭前的短墙上望。
过了两天,壁虎儿依旧没有回来。我写了一个字条贴在衖堂门口,文曰:
“本里十九号走失一条花白猫一头,取名:‘壁虎儿’,尾全黑,头上有一块桃子形的黑毛,背上也有长方形黑毛一块,面园,四足全白,如蒙捉住送还,酬洋两元,决不食言。”
有几个闲人看了这字条在那里笑。看衖堂的对我说:“猫皮很值钱,如果被‘瘪三’捉去剥了,那就没有希望了。”我听了他的话,说不出的恐惧和悲哀,我只希望他的话完全是谣言。同时我又想起了从我怀里逃跑去的那只黑猫,不知道还在人间否。
过了许多时候,贴在衖堂口的那张纸条不见了。我和妻约定,此后永不养猫,免得再受佛家所说的“爱别离苦”。
关于猫的状物散文相关文章:
1.猫的抒情散文
3.高中状物类散文
5.猫教学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