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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酸的乡村家庭故事:私奔的女人(2)

晓晴分享

  什么,什么!这丫头怎么啦?咋像白帝城刘备托孤似的。正要询问,二凤早一蹦三跳看戏去了。

  这是最后一场。他发觉二凤没来看戏,他从前瞄到后,从左瞄到右,没瞧见二凤的影子.他看戏的心情被搅乱了,匆匆到了二凤家.

  守业正摆弄院里的烟苗。他问:“今后响咋没见二凤去看说书呀?”守业直起腰,对他说:“二凤串亲戚了,帮她姨拆洗几天被子。”

  原来如此!他长出了一口气。

  二凤去她姨家,五天还没回来。守业在家心焦肚乱,从屋里走院里,院里走屋里。后找到王老三说:“二凤去她姨家串亲,咋这么久还不回来?”王老三听了,对二凤的疑惑又增了三分。便对守业说:“去她姨家叫回不就行了吗!”

  王守业锁门骑车,到了二凤姨家。她姨说:“二凤那天来过这里,打了个照面就走了。怎么,她没回家?”

  王守业猛吃一惊,二凤原来不在这儿?他头一下子大了,两眼一黑,差点摔倒。他明白,二凤用了个金蝉脱壳,和他玩起了失踪。心昏意迷之际,耳朵里接收了墙外俩女子对话:“面瓮子四说书说得真好。”“说得不好能拐走个大闺女?”

  她姨也听说过这条风闻,可万没想到是她那胆如鼠乖如猫的外甥女儿。这时,她女儿雯雯才告诉她:“二凤姐要跟着戏班学唱戏,怕我姨父不答应,只好不辞而别。再三要求我守好秘密,替她照顾好父亲。”她母亲上去抡了她一巴掌:“这么天大的事怎么不早告诉我?”雯雯捂着发红的脸,泪珠在眼中转了几转没掉下来:“我答应人家的事,要一诺千金,怎能言而无信!”

  王守业没在她姨家吃饭,尽管全家人连拉带拽的。两条腿机械般蹬着自行车,心里意识到二凤和她姐一个德性,和面瓮子四儿私奔了。怎么自家坟上长的都是弯腰树呢?过漳河时,真想在河中淹死算了,可漳河没给他机会,水太浅,漫不过他的头。

  回到家,往炕上一躺,蒙头盖腚,大老爷们竟唔唔哇哇大哭起来。王老三见此情景,知道是二凤失踪了,他的疑虑全验证了。二凤的出走,使守业的精神世界彻底崩溃了。这个素以心硬出名有帝王般统治手腕的人,以大声哭嚎的形式来宣泄自己的心中的憋闷,实在是受到无法愈合的内伤了。这时他若逮住了二凤,虽不像处理大凤那样让她喝药上吊,也会把她腿打断脸扇肿的。停了会儿,王老三掀开他的被子,扶他起来。守业擦了下泪,点了锅烟。两人对面,谁也不说话,只有滋滋地吸烟声和一片青色的雾霾在眼前氤氲。王老五想说:二凤失踪,和人私奔是最好的选项,总比被人贩子虏走或被人谋害了好。他没说出口,沉默是最好地解劝。

  守业心里却翻江倒海,自已的人生道路上咋就这么多沟沟坎坎呀!自定的秦法汉律,逼死了大凤,气死了老婆,失踪了二凤,红红火火的一家子,只剩下他个孤家寡人。他溯始追源,自我反醒,订的法律越严,犯法的人越多。划的红线又粗又长,就是有人敢踩,甚至不惜丢掉自己的性命。他明白,自己彻底输了。

  外甥女雯雯履行了对二凤的承诺,遇星期天就来她家,帮姨父洗衣服,抹桌,扫地,做家务。学校放了假,还会在这儿住几天,给他拆洗被子。丢了女儿这件小棉袄,来了外甥女这个小夹袄,守业心里也算有了点慰藉。

  三

  时光过去了好几年,二凤依然没有消息。此事对王守业来说,是罩在心上一片永远抹不去的阴影,他很少往热闹地方凑,上工休息时也孤雁打更般蹲在一边抽旱烟,别人也不去涉猎他这个禁区。

  这事终得有个结局呀!王老三对守业说:“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该熄熄心火了,二凤这妮子是吓破胆了,不敢回家面对你。等秋后闲了,我去把她找回来。”

  “不要去找她,我没有她这个闺女,就当她死了。回来我也不让她进门。” 守业恨恨地说。王老三知道,他心里装得满满的都是二凤,这是地唯一的亲人,那血浓于水的亲情是那么刻骨铭心。时间越久,思念这棵树就越长得枝繁叶茂。能破译他心内密码的人只有王老三。那次,守业重感冒,发烧到四十度,一天一夜昏迷不醒。王老三在公社卫生院伺候他,昏迷时他一直喊:“二凤,二凤……”喊得王老三也老泪纵横。他知道,二凤是守业心中一个不易解开的结。若现在将二凤找回来,守业会不会将她赶走呢?就守业那犟牛脾气,真是个未知数。已经快到了风烛残年了,心火还烧的烘烘的。他虎死不倒威,是个属鸭子的,肉煮烂了嘴还硬。但父女这样不温不火的耗着,何时是个头哇,说啥也要先找到二凤,再想解决办法。抱着这种想法,也没给守业商量,秋后农闲时,王老五骑了辆破自行车,去清丰找二凤去了。

  无名无姓无地址,在人口密度最高的黄河流域找人,无疑是大海捞针。他晓行夜宿,逢人就问,找了几天,一无所获。这天,他骑行了几十里,又累又饿,坐在路边玉米秸杆堆上,掏出一个红薯渣窝头啃着。飒飒秋风吹着他出罢汗的身子,感觉出丝丝寒意。他吃罢干粮,有点口渴,便去一家农户找水喝。

  这家农舍座落在村头,有五间砖墙瓦顶的上房,三间偏房,土打的院墙,栅栏门。一株上了年纪的枣树,孤独地立在院内,树上几片黄叶挂在虬枝上晃呀晃呀不肯落地。这是个标准的豫北农家小院,收拾的干净利落。他走到门前喊:“家里有人吗?”忽地从墙边穿出一只大黄狗,汪汪地吠叫声告诉他,他这不速之客不受欢迎。屋里跑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两辫稍上落了一对红蝴蝶,喝退了黄狗,对屋里喊:“奶奶,有人来了。”接着,堂屋里走出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太太来,一双大脚,走路腾腾的,有襟的灰布衫挺括净,花白头发挽了个髫,觉得十分面善,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上前开了栅栏门。王老三忙说:“大嫂,我找口水喝。”那妇人请他进屋。他说:“不去屋了,在院里吧。”转身在枣树旁石凳上坐下来。

  妇人从屋内拎出个竹皮暖壶,一个粗瓷大碗,倒上水后,老太太搬个马札坐在旁边。他一边吹着碗内的蒸气,贪婪地喝着有点烫嘴的热水,一边向老太太询问:“我找一个叫面瓮子四儿的说书班子。” 这时,发现老太太脸上掠过一瞬惊愕。对他说:“面瓮子四的绰号在河北一带出名,在这儿还是时兴叫他爹的名号:老瞎子坠子班。” 王老五细一端量,一下子惊呆了,这不是那四儿的母亲吗?怪不得这么面熟呢!再细看那个小姑娘,活脱就是童年时的二凤。天下竟有这样巧合的事,莫说踏破铁鞋,连布鞋也没踢烂,就找到了二凤家。老太太还在说:“听你的口音是河北人,恕我直言,我们家戏班是不去河北演出的,几年的规距了。”她把王老三当作来订戏班子的人了。王老三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亲家母,我是河北二凤本家叔叔,到这找二凤来了。”这次该老太太激动了:“我们在家等了好几年。四儿办的事儿不地道,于你们有愧呀!他两口子都不敢回去,就亲家那脾气,属汽油的,见个火星就漫天大火。等他来这兴师问罪好几年了,只要闹不出人命,啥委屈我们都能受,谁让咱办出这不对人的事呢?”王老三对她说:“亲家放心吧,这二年他脾气收敛了不少。一个女儿多年未回,晚景凄凉,一提这事就伤心掉泪。我和他说找二凤回家,他默许了。”

  老太太忙将他让进屋里,让孙女生火烧水,她和面擀面条。他坐在炕边吸烟,听老太太说二凤的故事。二凤不仅喜欢戏曲艺术,还有极好地演唱天赋,嗓音特别悦耳动听,记忆力又强,完全是个当演员的坯子,很快唱红了附近几个县。县剧团几次召她进去,她都不应。

  老太太说:“我们全家组成老瞎子坠子班,订戏的一个接一个,每天给生产队交十元钱,记四十分工。后来她生了女儿思香,我给她照看孩子,他们爷三个下乡演出,日子过得很好。二凤心劲可大了,时常想扩大成个豫剧班子,唱大戏,上面不好批。她常嫌这说书班舞台小,施展不出她的本领。

  “二凤走到这一步,实在是形势逼的,可二凤是个孝顺姑娘,心里永远装着她那可怜的爹。她经常在夜里哭,我听到了,也跟着掉泪。她像个没根的浮萍,飘在外乡,有爹不能尽孝,有家不能回归,是多么揪心的事呀!” 老太太说到这,用袖子擦了下眼睛,“她爹要能原谅她该有多好!他孤身一人,来闺女家住着,照看孙女,我们四人去演出,日子过得该有多红火呀!”

  “他们现在在哪儿演出?” 王老三问。

  “在浚县。” 老太太擀好面条,又去支小锅打卤子:“昨天儿子回来拿衣服时说,浚县山上请了四个坠子班唱对台戏,唱着唱着,观众都跑到我们台下了,全唱红了!当天就有几个人来订戏。” 老太太说得眉飞色舞,熟好酱油,爆好葱花,加了汤水,起身去草箱内抓出四颗鸡蛋,在锅沿上瞌开,用筷子搅动着倾在冒有强烈香气的卤汤中。“后天他们就往县城这儿演出,等他们回来了,和二凤商量下,让二凤先领着思香回河北,我顶上去演出。再往后……,不说那么长了,让二凤见了她爹再说。”

  在这里等二凤,后天晚上才能见着。骑车到浚县,明天上午就见到二凤了,他决定明早出发。

  四

  次晨,他告别思香和她奶奶,骑车直奔浚县。有了目标,车子显的格外轻快。路旁顶着露珠向他微笑的麦苗,他不顾欣赏;天上嘎嘎叫着向他示好的雁队,也不去答理。在平整的马路上,他将车子蹬到最高速度,天近午时就到了浚县。

  没费多大周折,就找到二凤的住处。二凤在旅店里正做午饭,见到他一下子惊呆了,稍后坐在他面前,孩子似的大放悲声。几年来,思父亲,想家乡,内疚积蓄在她心中无处发泄,憋得死去活来的,这次见了亲人,多年的委屈一下子释放了。她越哭越痛,王老三也跟着流泪,四儿也在抽泣,老瞎子也不停用手巾擦眼晴。好大会,这场哭戏才演完。二凤接着做熟了饭,四儿去市场买来啤酒和几样菜,大伙开始午饭。王老三说了下家里情况,她爹提起她就老泪纵横,脾气也没那么冲了,火也没那么大了,你要回家,他也能接受了。二凤说:“上午才接到县文化馆通知,最近要去县里汇演。县里冠军队还要代表县里参加地区汇演,地区冠军队还要代表地区去省里演出。午后演出这一场后,就提前回家,准备去县里参赛的事。晚些时才能回家。”王老三听到儿,心中暗吐了一口气,找到二凤,已完成了既定任务,来时也没跟守业商量,若冒然将二凤带回家,守业还不知摆个什么战阵等他去破呢?

  二凤掏出一沓钱,说:“给我爹捎去这二百元,让他先花,以后每月都给我爹汇钱。”王老三说:“这钱他要不要还不知道,回家我看看情况再说,往后最好将钱汇你姨家。”见二凤脸上又布满阴云,他说:“二凤你放心,这工作由我来做,你爹就是块生铁,我也要把他溶化。等我的信儿,我一定让你回家。”

  王老三一回到家,王守业就噙着烟袋找到了他。问:“这几天你去干啥来?”王老三说: “我出了趟远门。你猜我在浚县碰见了谁?”王守业答到:“你碰见谁都可以,要说碰见二凤我可不爱听。”王老三说:“算你猜着了,碰见的就是咱家二凤。一见了我哭得泪人似的,想回家,想她亲爹。”王守业忿忿地答道:“现在想回家,没门!早知现在,何必当初,那时用大屎盆子往她爹头上扣的时候,没有想她爹吧?”王老三劝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不要一把棘针捋到头,毕竟是亲爹亲闺女的家事,不是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王守业仍火气十足,“想回来好办,只让她一人回来,在咱家我给她招个养老女婿,好好守着我过日子。”这话一下将王老三的火激了起来:“你个老顽固!二凤她犯了啥王法?你这样去折磨她。掀开婚姻法看看,婚姻自主是政府大力提倡的。你个小小的三等社员,凭啥干涉女儿婚姻,拆散人家家庭?二凤这事预先没和你商量,是她不对,可对她的惩罚还轻吗?有爹不认,有家难回,天天夜里以泪洗面。你还想让她像王宝钏那样一去十八年吗?再说这私订终身之事,民间有,官家也有;中国有,外国也有;现在有,过去也有;咱村有,别村也有;不是多丢人的丑事。你真是个老胶泥疙瘩,泡不开,砸不烂。”

  王守业也不答话,掂起烟袋回家了。

  王老三想化开这块老胶泥疙瘩,只得等它干透了,用水慢慢洇,才泡得开。就是说,还得等。二凤给她爹捎来的二百元钱,给他,他准不接,这钱像只抓在王老三手里的小刺猥,拿着扎手,搁没处搁,放没处放,只有交给二凤姨去处理了。

  次日,王老三去了二凤姨家,说了二凤的事。她姨哭天抹泪地唏嘘不止。说到二凤给她爹捎回二百元的事,她也没法让守业去接受。在七十年代,二百元真不算小数目。在生产队做一个工还不值一毛钱,女儿雯雯在化肥厂上班,每月才三十元。最后,雯雯想了招,说“每月我给姨夫送十元钱零花,再给他买几件新衣服,就说我孝敬的。”她娘接着说:“也不能光拿人家的钱妆自己的脸,每月送钱时,给您姨夫买点礼品。”

  五

  外甥女雯雯来得勤了。每次都拿钱和礼物,守业很过意不去,说:“你家也不宽裕,今后不要给我钱了,我不缺钱花。”雯雯说:“我有工作,月月领薪,每月都会给你钱花的。”感动得王守业直抹眼泪,觉得这外甥女比亲生女儿还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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