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生命的感悟随笔散文：生死无常(2)

　　麻药渐渐地失去了效力。疼痛渐渐地剧烈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被撞瞬间的感觉、手术时的感觉均十分清晰，可是麻药药效过去之后的剧烈疼痛却大多已经忘记了。看来，身体和心灵为了保护自己，原来是真的具有故意性健忘机制的。

　　自那以后，只要身后喇叭一响，必定惊魂动魄，连一丝一毫的反应过程都没有。每一次有人在身后按喇叭，都相当于魂魄被瞬间撞飞，没有这种经历的人是无法靠想像获得这种体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需要故意躲着车道走。

　　这是尚未到而立之年，死亡送给我的最重的礼物了。

　　每天吊着打着石膏的手臂去上班，那段时间真不知道是如何熬过来的。

　　骨折事故留下了无法修复的身体创伤，手再也无法完全恢复。虽然十多年过去了，但这只手仍然不能承受太重的东西。

　　这个印痕真的是够深刻的。

　　但还有更深刻的。

　　30岁，而立之年。爷爷因病去世。入殓时，亲眼看着爷爷的骨灰洒在棺材中的衣服上。那时，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看，爷爷那么鲜活的生命此刻就剩下了这把骨灰而已。那一刻，感觉生命真的是一场梦。

　　那一次，为爷爷披麻戴孝送爷爷下葬，但我却如在梦中。

　　亲人们的哭喊既是那么真实，又是那么虚幻。

　　而爷爷的音容笑貌却从此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我总是能够清晰地想起爷爷的笑，那是开朗的笑，那是阳光的笑，那是豁达的笑，那是慈祥的笑，爷爷的笑发自内心，祥和而温暖。

　　那么爷爷就并没有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至少对于我是如此。爷爷的笑此时此刻回想起来就能够在心里真切地看见，真切地看见爷爷的笑，真切地感受到那笑容中透发的祥和与温暖，谁能说，爷爷真的死了呢?

　　从此开始自觉地寻找生死的答案。

　　经过无尽的思考与追寻，终于遇见了鲜活的超越生死的智慧。

　　自己也感觉，在理论上自己已经彻底明白了生死皆是幻象。

　　但死神并不这么认为，死神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就将利刃狠狠地插进了我自以为明白的心里。

　　37岁。母亲因脑溢血离开了我们。那段在重症监护室外守候的日子，如同炼狱。所有的一切，都是炼狱。

　　那时，我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那所谓的明白是如何的脆薄如纸。当这真实的炼狱到来时，理上的明白没有任何意义，自己仍是痛彻骨髓。

　　我几乎整夜整夜地在写微博，写着关于母亲的一切，写着关于亲情的苦海，也写着自己于这炼狱中的体验和感悟。

　　母亲走了，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一句话。

　　但母亲却用她的生命唤醒了儿子。这是我此时此刻才刚刚认识到的。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觉醒的。

　　我只知道，在那段炼狱般的日子里，我仍在心里不断地念着“皈依师，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我只知道，在那段炼狱般的日子里，我仍然在心里保持着对一切的观照，是的，我的确痛到了极处，但同样的，我也在看着自己的痛。那看着，并没有因为痛苦而间断，反而因痛苦而让那看着更加清晰。

　　我一次次地对自己说，你看，这难道不是真实的苦海吗?

　　就这样，我一边深刻地感受着炼狱般的痛苦，一边用无形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痛苦，而且不仅仅是看着自己的痛苦，而是看着所有亲人的痛苦。每个人都是善良的，但每个人都处在炼狱般的痛苦中。而自己正处于所有矛盾与痛苦的中心位置。

　　在红尘中，是没有让所有亲人都从痛苦中解脱的办法的。

　　不管我如何选择，终究都会有人痛不欲生。

　　那段时间，感觉自己被五马分尸了一般，身体和心灵都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亲人们也是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我并没有怀疑自己的信仰，我不会像父亲那样因为母亲虔诚信佛却遭此厄难就对佛法失去信心，我也不会像其他亲人那样由着自己的性子发泄情绪却不知道去反观自己的心。相反，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佛陀所说人生是苦海的言教真实不虚，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佛陀所说生死无常的教诲真实不虚，我真切地感受了亲人们因为不明白人生是苦、不明白生死无常、不明白一切皆是妄想执着而无法超越自己的痛苦。同样的，我也真切地感受到了，虽然自己也承受着与亲人们同样巨大的痛苦，但因为我真切地看到了这苦痛的原因而不再去执着了，我没有忘记上师的教导，我没有忘记佛陀的教导，我也没有忘记保持着对所有这一切的觉照。

　　所以，我并不确切地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彻底明白了。

　　或者说，我并不确切地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真的明白了的。

　　因为我没有那所谓的狂喜般的顿悟。

　　我只知道，当料理完母亲的后事，我已经确切地看见，自己心里此前所一直认为的那个我，真的只是一个妄想，一个幻象，一个梦。

　　何止是那个所谓的我，而是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大梦。

　　而现在，梦醒了。

　　现在想来，那觉醒却是发生在母亲的葬礼上。

　　痛苦也是无常的。当那痛彻骨髓的痛苦痛到极点并煎熬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开始渐渐平静，直到自己的心成了一泓止水。

　　而那一直未离开的觉照也更加清明。

　　一切都变成了戏场。

　　我再一次穿上了孝服，演出这一场为母亲送葬的戏。

　　但无论别人如何规劝、指责、刁难，我已经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泪，已经干了。我只看到了戏。

　　那时，再难听的话也无法动摇我的心了。

　　我听着这些话，同时观照着自己如止水般的心。

　　但因为忙着处理诸多事务，也就没有去想自己到底有没有醒来。

　　母亲走后，我也从未觉得母亲离开了我。

　　看着母亲的遗像，跪在母亲的坟前，虽然我在做着这一切，但心里却感觉这一切与母亲无关，与自己无关。

　　直到今天，仍是如此。

　　41岁。今年。父亲亦因病去世。

　　父亲去世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一切，似乎是死神想再一次将炼狱的魔咒强加于我。但我却始终领不下死神的这份情。我平静地处理着所有的事，没有怨言，也没有希望，自然地面对，自然地接受，自然地处理。

　　虽然也有诸多不愉快的事发生，但我却并无纠结之心，而且开始想着如何更智慧地处理事情，尽可能让亲人们都能满意。如果做不到都满意，那也就顺其自然吧。

　　最后，所有的事也都得到了圆满的解决。至于亲人们心里怎么想就随他们去吧。

　　不过，在最近与亲人们的沟通中，能够感觉到事情真的都过去了，大家心里也并没有留下什么解不开的结，也算是比较圆满了。

　　人生四十年，经历了四位至亲亲人的去世，两位与自己有关系的人的去世，自己也亲自体验了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这一切的经历，都深刻地演绎着“生死无常”这一坚如磐石般的真理。

　　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在太平间请人给父亲穿寿衣的时候，我看着父亲被病魔折磨的只剩下了一身骨架的冰冷的尸体，心里清晰地对自己说，有一天，你也会是这个样子。

　　在从火葬场出来后，一路抱着父亲的骨灰时，心里又一次清晰地对自己说，有一天，你也会是这个样子。

　　在将父亲的骨灰装到棺材中时，心里再一次清晰地对自己说，有一天，你也会是这个样子。

　　所以，真的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而那个死亡也无法夺去的东西，自己也已经真实明白地在自己的心里见到了。

　　此刻，它就在看着这些文字，看着写着这些文字的自己。

　　那么，还有什么呢?

　　在死神尚未收回这个肉房子之前，就尽量地将自己的所思所感分享给更多的有缘人吧，也希望他们能够早日醒来，早日在自己的心里找到那个死亡也无法夺去的东西。

　　其他的，就真的没什么了。

　　2017.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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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空如月(公众号 明空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