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故事：就不按时交作业

　　有个学生写了篇练笔，题目让人大吃一惊：《我就不按时交作业》，细读之下，拍案叫好，不是因为文章本身，而是这个论断。

　　作业想必也无需过多的定义，是老师布置给学生的任务，学生应当完成，可是，实际上呢?

　　上周四，外语老师一次性布置了20页的作业让同学们一天内写完，班里人立即忙做一团。无非以下三种：一、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摸出答案按在桌上奋力抄起来;二、飞快地一页页走马观花赶起来。显然，前者是不会有收获的，最多也就练一下字。那么，那些题目做了还有何意义可谈呢?后者较前者会好一些，但也得不到太大的收获。老师布置作业的初衷被扭曲，作业也就失去了其价值。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我初中的一位同桌。她是我们班的学生会主席，也是最勤奋最好学的人。有一天，化学老师布置了六张卷子让我们一天写完。正当我因书后有答案而偷乐时，她却在不慌不忙地写着化学式、进行运算。“傻瓜，你这样写不完的!”我调侃道。“怎么?要你管。”看她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我也没去理睬，继续抄着。第二天，不出所料，她也没有交作业，然而，又过了几天，在月考的考场上，一道似曾相识的题难住了我，我灰头土脸地出了考场。当我灰心丧气回到班上听见大家都在讨论“那个铁的质量怎么算呀”时却又松了口气，还好别人也没做出来。这时，我的目光被同桌化学卷上的一道题扯住了“已知Fe2O3的质量为…”啊!就是那道题!这，这是作业?我瞠目结舌了。同桌却冲我笑道：“怎么样?叫你抄答案!我就是不按时写作业。”那时，我才发现，她的笑容与作业都在闪着一种光芒，那是金灿灿、胜利者的光芒。刺入了我的眼里。

　　与那次相似的情形还有许多次，不止理科、文科也有。我又想起了些，那是一个冰冷的下午，是寒假的倒数第二天，我与几个好同伴在同学家一起补作业。其中有我这样中不溜秋的，有大神级别的，也有几个“吊车尾”。出人意料的是我们都在抄哪几个所谓的“吊车尾”的作业，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够优秀，所以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吧。正当我又抄完一本练习册时，发现旁边的几个大神只抄了一般就搁笔了。“怎么了?累了?”我问道。“没，不抄了。”“为什么?”“像历史政治那种提纲类的抄一遍加深印象就行了，数学还是得自己做啊!”我好像看见了那所谓的“差距”，彷佛全息图一般闪现在了我的眼前，我真的错了。

　　记得我初中班主任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作业，你写不写是你的事儿，我不管;答案，抄没抄你心里都有数，你说是不是?”这也难怪，初三时他就很少因为有人作业没做完而发火，那是因为，他们自己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想想也是，以前的语文作业的确很多，但最后基本都没改没评讲，我们班也取得了高分。想必老叶布置的作业也是如此吧。

　　作业，它不是任务，而是工具，你是用还是扔都在于你，相应的回报也都是你的，它的意义，正如老师一句“你懂的”一样，意味深长。

　　如果一个学生能有这样的认识，我相信他一定是善于学习的孩子。出于巩固知识的需要，适度、适量、适时的作业必不可少。老师通过作业来了解学生的问题或者不足，然后及时调整教学策略。作业是教学的一种必要辅助手段。但是在现实教学生活中，很多老师错误地认为作业越多越好，把“熟能生巧”的古训发扬光大。尤其是应试教育的影响，老师眼中盯住的仍然是分数，加上学生人数较多(比如我所在的学校一个班级都超过50人)，忽视对作业的设计编排，针对性作业很少，单纯重复的作业太多。在当下考试评价体制的鞭策下走向单一化、机械化。 甚至还有很多家长也在帮凶。甚至有的小学一年级家长群里，一到期中期末就有热心家长四处搜罗复习卷，然后下面就是列队点赞。难道他们真的不明白，就算是一头猪，也不是成天吃个不停，也要有机会去消化，不然也会滞食。真正的作业有一个简单原则：所有作业布置了，就应该有答疑，有反馈。老师布置的作业老师首先应该自己要做。老师推介的书籍，老师应该自己读。

　　我就曾亲眼目睹过有一位学生统计过某个学科一个学期的作业，一共是108份试卷。除此外，家长们苦心孤诣为孩子找的辅导班也会有一些作业需要处理，最后造成的局面就是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在疲于奔命应付如山的作业，就算是应对自如的牛人也不过是去自己寻找更多的题目来充实自己的青春，甚至还会因个别老师布置作业少而抱怨。

　　他们的青春只是一堆作业，而忽略了一份叫青春的作业。

　　其实大部分作业都只是在机械运动，用反复的做题训练来替代所谓的思维训练，不能说一点效果都没有，大多都只是付出大量时间后的低效。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还有负面作用：大量的模式化训练让学生“博览群题”，考试时见到的题目大都是“老朋友”，机械训练中潜移默化的惯性思维很容易让他们分门别类找到解题方法答题技巧，不仅断送了学生的兴趣，扼杀了他们创造性的思维，也耗尽了老师的青春。最可悲的事情是，彼此都乐此不疲，老师见了学生认真刷题喜上眉梢，学生见老师雪片一样发讲义推崇备至。

　　另一部分学生面对成堆的作业应接不暇的时候，开始可能还有点羞愧，最后发现就是放弃所有的休息时间也未必能搞定，他们表现出来的就是对作业的拖拉。面对这样一群学生，很多敬业的老师或无奈或气愤，轻则谈话，重则罚抄，甚至个别人发展到体罚或是巧妙地统计作业上交情况然后通报家长。在这种氛围下，那些本该绽放青春朝气的孩子脸上不再是活泼可爱的自信和快乐，取而代之的是茫然抑或麻木。拖拉的表像背后实质是他们一种无声的放弃抑或反抗。(当然这不包括极其少数自由散漫、不思进取的学生。)

　　有很多家长和孩子其实不明白一个关于作业的公开秘密：就算是名校，全年级能把各科老师布置的各种作业认真按时完成的孩子其实是屈指可数的。

　　至于如何矫正作业拖拉，不正视不解决前面的问题，那就只能自欺欺人。很多家长就想天天看新闻联播感觉幸福感爆棚一样寄希望于教育行政部门和学校，表现得尤为天真。

　　教育行政部门十年前不是轰轰烈烈大张旗鼓“减负”么?对照今日的作业现状，你会不会觉得那就是一场“秀”?

　　作业量靠学校去协调也不可能，具体到各个学科，信奉中庸之道的学校教学管理部门不会有多少勇气去较真。我们所有人看到的只是装模作样出台一点细则，规定下不同时间段不同学科的作业预计完成时间。实际效果聊胜于无。因为老师布置一点作业，是按照预计半小时的量，学生未必半小时都能完成，时间是死的，而题目则是活的。至少就我所见，没有哪个学校能够在学生作业量的协调上做的稍微有点实效。

　　唯一还能靠谱的是老师自己的责任心。因为不同的学科作业性质是不同的，有的学科侧重于思维训练，有的学科侧重于动手实验，有的学科侧重于知识点归纳等等。比如数理化等自然学科自然需要一定量的训练，而语文学科对于文言文的基础知识以及其他一些字音字形等基础知识也需要一定量的训练，而写作更多的要靠积累，积累又依赖于课外的阅读，所以更多的是倡导学生保证一定量的阅读时间。就算是字音字形等基础知识训练如果想要效果更好应该是因人制宜：同样一百个生词或者注音，每个学生的基础不同，自然需要训练的范围也是不同的。好的老师会让学生根据自己掌握的情况酌情进行抄写训练，而有的老师则很简单的一概统一范围统一抄写。我就曾听一个朋友的孩子说过他语文老师让他们默写一百个生词，他错了五个，结果老师罚他把一百个词都抄五遍。遇到家长倾诉这样的问题，我的意见都不外乎是建议家长帮孩子抄。有些理科的老师布置学生的作业也不过是让学生统一买一本教辅(或者是统一配发的练习册)，里面的很多题目其实是重复劳动，如果老师把所有的题目都自己做一遍，然后分门别类，针对各种层次学生提出不同的要求是会事半功倍的，只是很可惜，身边这样事必躬亲逢题必做的老师并不算太多。

　　就像很多小学生一样，你天天让他练看图说话，天天练习选词填空，他如果没时间看书，肚子里没有货，没有阅读的积淀你难道让他通过做题来积累词汇么?这就好比你天天把一个女人一个人关在家里，让她要生一对儿女出来，岂不是强人所难?

　　有一次，办公室同事在给上幼儿园的女儿做花灯。他做的很投入很认真，我问他为何要做这个，他说是幼儿园老师的作业，抬头来了一句：你很快也会要给儿子做了。虽然我喜欢动手，但是花灯还是没操作过，不过他的话倒是引起我的思考，于是就有了一番下面的对话。

　　我：老师布置作业为什么要家长来完成呢?

　　同事：不光是作业啊，这是亲子活动内容。

　　我：如果是亲子活动，那为什么要老师来指定内容呢?

　　同事：(沉默中)

　　我之所以发出这样的疑问，是颇有些自私和底气不足的因素。毕竟我心不灵手不巧，我家儿子上幼儿园万一真遇到做花灯这样的作业我除了花钱去买现成的还真没别的办法。

　　其实有很多老师给孩子布置的作业，从幼儿园的手工到小学的签字检查等等都是打着为孩子着想的旗号。就像很多老师会让家长在作业本上签字，抽查学生背书，默写生字词等等。孩子的教育的确应该是家长、老师、社会多方合力的任务，但这绝不意味着变成老师把家长变成教学助手和学生学习的帮手。老师不可以带着孩子在课堂上教他们自己动手做花灯么?如果老师手巧;如果老师你布置了背诵任务，那你就应该利用你的教学时间去检查背诵的效果并因此而加以督促;像这样动动脑子动动嘴，甚至是每一届孩子都是一样的任务，老师也太容易当了。甚至连脑子都不用动。还有的学校让学生养蚕，可是城里的孩子到哪里去找桑叶呢?就不能换个别的创意么?遇到这种懒惰的老师，连郊区仅有的几颗桑树都要埋怨自己生不逢地了。搞得现在幼儿园小学门口卖桑叶的都形成产业链了，难不成那些老师都是桑农派入到教育界的奸细?

　　当然，很多老师其实布置大量的作业也是出于现实的无奈，以我自己为例，当我免去他们大量重复劳动的机械作业，为他们留出一点时间指望他们去仰望下星空或者抬头看看路，看点书的时候，他们却把挤出来的奶一般珍贵的时间又毫不犹豫施舍给了其他学科。很多老师其实也都是因为学生类似的行为而仰天长叹，然后咬牙切齿洗心革面摇身一变开始也学会了用铺天盖地的作业来“占领属于自己的阵地”，就连很多鼓吹作业的校长也语重心长谆谆告诫那些作业布置得少的老师：你们要学会占领自己的阵地啊。

　　寒假里，年级布置的是写一本团购的《快乐寒假》。名字很好听，不过学生拿到手心情未必就真的开心，因为里面内容无非也是一些应试的题目，只是挂了个快乐的羊头，卖的还是教辅的肉。

　　曾经有一次因为期末宝贝们考的还不错，我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当做新年贺礼，放假前放了一节课给他们打雪仗，然后把他们的寒假作业给免了。不过我带了一个实验班，所以对他们要求严格一点，额外布置了几项小作业，任由他们选取其中一份完成，作业清单如下：

　　1.走访人才市场，大概了解下人才市场上各专业的招聘和应聘情况，然后写一份调查报告，(可以主要是文科生。)

　　2.走访几位病人(最好是重症患者)及其家属，写一份调查报告。

　　3.选择一本文学名著的主人公写一份文学评论。

　　4.选一些自己出去旅游的照片，然后写一篇散文，做成电子散文，要求自己朗诵配音配乐。

　　第一份作业是希望他们能亲身体会文科生未来的职业取向，第二份作业是希望他们可以感悟到生命的可贵和时间的宝贵，第三份作业稍微带点应试倾向敦促他们读读名著，第四份适合动手能力强的宝贝学生。

　　开学后，收上来一部分作业，12位学生选择了写文学评论，15位学生竟然选择了把《过好寒假》给写完了。其实我想对他们说，要是真的忙不过来，这盘味道不怎么样的肉还不如不吃。如果我要知道他们想写《过好寒假》，还不如省下时间去放放焰火走走亲戚。

　　曾经还有一次，寒假我开了20本书单，让学生在《快乐寒假》和书单里面选2本书读做一个选择，结果依然是大部分孩子选择了刷题。过了两个月期中考试，文学类文本阅读的原文就是书单里某本书的节选，文言文也是我要求读的课外篇目的节选，甚至连外语阅读理解都考到了书单里的某本书，结果显示在终端分数上，也没看出什么优势。

　　就在我开头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身边某学校一高三的丫头选择了轻生，地点就在我家几百米处，那座楼上也曾有我的宝贝住在那里。看到照片，心寒如冰。

　　其实很多时候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不要随着工作年限的增加而变得机械麻木和倦怠。我年轻的时候亦步亦趋跟着组内布置的作业不敢放手，时至今日，开始有勇气自己做一点小小的试验，有时候在自己力所能控的范围内给孩子试着尽可能减免一点无聊的作业，至少对于这门学科，少做一点作业其实和成绩没有太大的影响。

　　某些兄弟学校在我们这座城市是以作业多而闻名。固然有领导的专制压迫高悬在上，但身为成年人，具备专业素养的老师更应该秉承良知不能简单的把这种压力转嫁到学生的作业上，很多老师布置作业从来只考虑自己学科的成绩，而不考虑学生的课余时间。身边有某所学校以死揪扬名，这些年基本上隔三差五就有他们的学生以各种方式轻生，上到《记念刘和珍君》一文，我把课文那句话改成了：但是某些学校的那些老师们却居然昂起头来， 不知道个个脸上有着血污……学生一脸茫然。

　　有网友在相关学生轻生的帖子后面议论说人应该好好活着，为了那些身边的人，那些爱自己的人。可是我们往往忽略了他们身边的人是不是真的爱他们。我看到网页里面这个丫头的妈妈哭着说孩子不参加高考也没关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别以为老师布置太多的作业真是爱你，其实他关注的只是分数背后自己的荣耀，然后以此去染红自己或者领导帽子上的红缨。所以对于作业，那篇练笔里面的“大神”才是悟道者，这也许是他们成为学霸的原因吧。而那些傻乎乎听话的乖学生往往最后都因为埋头应付作业而沉淀为学渣。要知道，很多作业如果老师先做一遍，再进行提炼，完全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可是很多老师就是偏偏不愿动脑子，只想让你拼命拼时间。你觉得他是傻还是坏?你是傻还是蠢?

　　如果我的学生做作业到十一点以后依然完成不了，我会告诉他们可以先放弃语文作业，我会选择信任并且原谅他们，通过高效的课堂来弥补。我布置作业，更多的都是软性作业，比如我的高二学生每周任务是阅读一篇《史记》的传记，做好批注，你读不完，可以迟交，但是最后一本读完，你应该能拿的出手。我不喜欢天天查作业，因为我仅有的青春尾巴也很宝贵，我不想浪费在无聊的举动上;我也不喜欢学生仅仅为了备查而做作业，而是你觉得应该要做的，就自己安排时间，你可以忙，可以晚交，但你不能选择忽悠我，利用我的信任，但是如果你想忽悠自己，自作孽就不可活了。

　　当你遇不到我的时候，你要明白：对于学生而言，其实完成作业并不是主要的，关键是要通过完成作业努力培养好的学习习惯，这个习惯不是简单地认真按时完成作业的习惯。重要在于：当你面对完成不了的作业时，一定要学会独立自主决定对待作业的态度，宁可少做但是做的认真，做的深入，做的彻底，也不要简单为了按时完成作业，而简单的交差了事。退一步说：如果你自己心里有数，又何必在乎老师那点廉价的表扬或者是武断的批评呢?

　　孩子就不按时交作业，您还觉得“伟光正”(伟大、光荣、正确)，你就真的成熟了。

　　【本文作者： 教育叶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