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叙事文章：假如我能使一颗心免于哀伤

　　参加了工作室的送教下乡活动，精心设计了教案，每一句话都斟酌妥当，在一个明媚的冬日，来到了这所农村小学。

　　学校坐落在一片麦地中间，雪后初晴，积雪皑皑，尚未消融。车子开到学校门口，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在门里门外捡垃圾。深深嗅一口新鲜的空气想着：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学校，没有城市的喧嚣和灰尘，门口没有任何多余的车辆，下课了孩子们可以到旁边的田野里蹦跶一圈儿，听到上课铃声再赶回来都来得及。

　　我上的是四年级的一节数学课《射线、直线和角》，根据四年级学生正是爱探索未知世界的特点，导入部分设计了从地球发射一束光线到宇宙，根据两个端点、直的、可度量，引出线段。再闭上眼睛设想，这束光线没有任何星球和物体的阻隔，有足够的能量，会怎样?

　　在我们学校班级中试上的时候，学生非常喜欢这个想象的环节，答案肆意奔放，有的说可以射向宇宙的边儿;有的说你到宇宙的边儿去看看，你能找到么;有的说宇宙是无穷大的，这束光线就可以永远射下去;有的说要是被一个未知星球挡着呢;有的说你傻啊，不是假设没有任何物体阻挡吗，那就一直无限延长下去呗……

　　大家都在热烈的讨论，得出这束光线是没有尽头的，是无限延长的。老师只需要旁观，适时的“劝劝架”就可以了。

　　可是在这个农村的班级中，大家闭上眼睛想象的时候鸦雀无声，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仍是鸦雀无声。我的额头一下子开始冒汗了，新课五分钟内场子还没暖起来，这节课多半是要砸的。

　　农村的孩子是那样朴实，老老实实的抱臂坐正，个个眼睛圆溜溜的瞅着你，根本不需要维持课堂纪律。好在有两只手举了起来，心中稍稍松了口气，郁闷的感觉仍然无法消散。事先有人提过醒儿，不要对在农村开的公开课抱多大希望，能安安稳稳上完一节课就行了。这样的课堂可以想象，只靠三四个学生维持场面，对开课老师来说是无比尴尬和别扭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练习部分，第一个练习是在呈现的一组线中判断哪些是线段，哪些是射线，哪些是直线。举手的仍然是那几个人，环顾四周，我想找寻到愿意起来发言的孩子。

　　最后面一个很高的女孩儿，围着黄格子围巾，扎着马尾，衣着朴素，乌溜溜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我。她的手稍稍向上举了举又放下了，又把手举了举，我微笑看向她，她又把手放下。两次举手，都没离开桌面超过30度。

　　“请你来回答，好吗?”

　　女孩儿有些喜悦，有些忐忑，她站起来，指着第一个图形——线段说：“这是直线。”

　　“错了!”几个活跃的男生喊起来。

　　女孩儿的脸一下子红了。教室里有他们学校的校长、主任、数学老师，还有占据半间教室不认识的听课老师，女孩儿似乎连怎么站都不会了，我看到她有些绝望的眼神。是的，绝望，我从来没有在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眼中看到过那样多的情绪同时出现，哀伤、难堪、怯懦……

　　看着这个无助的女孩儿，我本来郁闷的心立刻平静了，环顾半间教室的学生，抛下半间教室的老师，我慢慢的说：“让我们等一会儿。”孩子们瞬间安静下来，我对她轻轻的说：“没关系，老师知道你可以。”

　　女孩儿仍然局促的看着我，教室里没有一个人出声，过了很久，其实也不过是一二十秒，但我知道，这短短的时间对女孩儿来说一定是漫长的。接着女孩儿轻轻的说：“第一条是线段。”

　　我鼓掌，孩子们跟着都鼓起来。女孩儿又继续说下去，一共有7条线，说到第4条的时候，女孩儿停顿了下，似乎有些迷惑。这一次，没有一个人催她，她很快说出了正确答案。

　　面对女孩儿的表现，我除了感动，只能赞美：“尽管这位同学一开始就出现了失误，但她仍然勇敢的坚持下去，她的行为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让我们再一次把掌声送给她!”

　　一直在女孩儿眼中转悠的泪水这一刻终于喷薄而出，在大家的掌声中，我看到了她眼中的心酸，有喜悦，有勇敢，有感谢……依然是复杂的眼神，却让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课后，女孩儿的数学老师跟我说，这是他们班级中最笨的学生之一，老师握着我的手激动地说：“她会感激你一辈子的!”他看到别的老师善待他的学生，他有着无言的感激和感谢。告别这所学校的时候，朴实的老师又一次重重地说：“她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感激一辈子”，这份感情太浓太重，浓重的让我无法承受。我很庆幸，那一瞬间选择了“等一会儿”。只是让大家“等一会儿”，就等到了那个女孩儿的泪水，等到了这个老师朴实的感动。

　　短短的以“秒”就可以为单位计算的瞬间，在一辈子中有无数个，但对我来说，这一刻却是永远无法忘记的时刻。每每想到那个时候，我的眼中总是忍不住充满泪水。假如我能使一颗心免于哀伤，等上一辈子又何妨?

　　【本文作者：文茵（微信公众号：乡村教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