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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秀的随笔文章:老张走了

佩珊分享

  学习啦:谁的人生不是一本书呢?老张的书,让我们看到了那些在时光的风沙中褪了色的年华,也让我们听到了至今还萦绕耳畔的悠扬笛声。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欣赏《老张走了》这篇文章吧。

  炎炎夏日热浪灼人,呆在逼仄的帽儿楼更是热不可耐,我便站在楼梯口,从下面吹上来的风正好可以吹吹背。

  我们原本不住这儿,这儿是老丈人的住处,两个月前他不小心摔坏了腿,妻子为了方便照顾他,就暂时搬了回来。一放暑假,我跟在学校住宿的孩子也一起过来了。

  在楼梯口没站多会,身后响起噗噗的声音,以为是外出打球的孩子上楼,扭头一看,却见一个男人,穿着白色背心深蓝短裤,趿着拖鞋,年纪看上去至少年过半百。

  正好妻从屋里出来,看见男人,叫了声张师傅(后来熟悉了就叫老张)。他有点矜持地朝妻点了一下头,然后从我的面前过去了。我随着他的身影睃视了一眼楼顶的另一端,晾衣绳上晾着一些花花绿绿的衣服(以为是哪个女孩子的)。他走过去收完了衣服,又从我的身边下去了。

  我说,以前没怎么见过。

  妻说,他刚来个把月。你天天在学校忙上课。哪里见过?

  哪里人?

  四川人,住在二楼的最南端。

  说话间,感到身上燥热得不行,想下去洗一洗。在这里可不像在家里那样方便,每层楼共用一个洗漱间,而水费却是按人头收的。

  正当我在洗的时候,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原来是老张,手里提着一个水壶。我急忙把水盆移开,他向我点了一下头,接满水后又向我点了一下头,走开了。

  晚饭后,我坐在楼顶上乘凉,老张上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女的。由于夜色朦胧,看不清女的模样,只觉得身段有些单薄。她径直躺到老张铺开的凉席上。

  老张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的凳子上,我有意跟他闲聊。最初聊的都是外面的人事,聊某地一家蔬菜厂发生火灾,烧死的都是些女工,那个惨喽;聊一个逃犯在荒僻的地方劫车,劫财也劫色,那个坏啊!……越聊越觉得投机。凉席上躺着的女人始终默寂无声。过后听妻子说女人是老张家里的,性格闷得很,不爱跟人说话。

  跟老张熟悉了也去他那里串串门。老张通常白天一个人呆在屋里,只有到了晚上才会来到楼顶上。他租居的小屋也就十平米左右,唯一的窗户正对着走廊,又被邻居的楼房挡住了。屋子里暗淡,白天得开着灯。屋里除了一张小方桌,两把半新不旧的凳子,再就是一张简易梦思床,床的一头贴着一张当红女明星的日历照。我不禁戏谑道,金屋藏娇哪!

  其时,他在低头修坏了的小马扎,抬头见是我,急忙指着凳子让我坐。

  我见小方桌上搁着一本翻毛了边的金庸《鹿鼎记》,又嬉笑着说,一个人躲在屋里修仙呐!

  老张苦笑着冲我摇摇头,依然低头修小马扎。

  老张明显有满腹心事。我便无话找话,听说你们成都有个后花园,很好哦?

  他只暧昧地哼哼。

  我又问道,在老家干啥的?

  吃粉笔灰的。吐出的字中还带着点叹息。

  俗话说人不亲行亲,我教书匠出身,立马就有了亲切感,又疑窦顿生:教书的,跑这里租房干吗?莫非是搞什么课题调研?

  忍不住追问,这才知道老张的经历复杂,够写上一大本厚书。

  他年轻时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他说仗打得烈,他的好几个战友去了就没再回来。有子弹擦着他的头顶飞过,想想真有点后怕,他算是捡了条命回来,也落下病根(什么病,老张没说)。

  他所在的部队和越军打了半个多月撤回,不久他复员回来,当了一名民办教师,学校就在乡政府附近。开始民办教师当得比较顺当,后来就出事了。

  一天他检查学生早自习时,发现缺了一个女生,上午下午那女生都没有来。第二天从卫生院传来消息,那个女生在卫生院一个废弃的水池子里找到了,身上一丝不挂。她的母亲是卫生院的一名副院长,性子烈,平素得罪不少人。有人怀疑是卫生院里的人干的,却苦于没有证据。这个案子到现在也没有破出来。

  就在这件事发生后没两天,在那个女生的作业本上发现了这样一句话,是用英语写的:You are my Helen of Troy,I love you。(你是我的小龙女,我爱你。)当时正在热播电视剧《神雕侠侣》。几天后班里一个男生突然失踪,使这个案子更显扑朔迷离。

  随后有一种说法流传较广,说男生和女生夜半三更在卫生院比较隐蔽的池边偷吃禁果,两人玩得昏了头,女生滚到水池里,男生一害怕,自个儿滚爬着跑了。

  毕竟男生和女生都是他班上的学生,他也深感歉疚,不知怎么地,一进教室就心生抑郁。这时他的一个战友在县城办了一个厂子,让他过去帮忙,他也想换个环境,就接受战友的邀请,不想那厂子不过一年就垮了。彼时民办教师开始选招,主管教育的副乡长找到他,希望他能够接着继续干,但被他谢绝。时光流转,他当初断然也没有想到所有的民办教师都给转成了公办教师。说到这里,他就频频摇头,没得说呃,没得说!

  气氛有点沉闷,偏巧孩子过来喊我回家吃饭,我也就起身告辞。

  回到家,跟妻说起老张,妻叹息说,老张是跟着媳妇打工的,媳妇在超市找了份活,他到现在还没着落。我们俩吁叹一番。

  我吃罢饭,去楼顶上乘凉,西天出现了美丽的晚霞,可谓“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我一面欣赏着绚丽的晚霞,一面惜叹夕阳一点点地往下坠落。

  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是《梁祝》里的《话别》一段。每当夜幕降临,附近的公园里就会响起这种音乐,宛如旖旎秋风,飒飒怡人,一群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随着音乐在跳舞。不过,目下的这笛音听起来带有落寞凄凉。接下来,又是电影《知音》的插曲,笛声更是如泣如诉,让人感心动意。

  这笛子真好听!妻子说,张师傅吹的。

  老张吹的笛子?我不禁惊诧。

  妻子说,可惜了。他应该上台去表演的。

  笛音停歇了,不知怎的,好大会儿,我都有点怃然不乐,忍不住去找老张。

  老张在煮面。我说,就你一人?媳妇呢?他说,还没下班。殷勤让我坐。一会儿面煮熟了,他端起来连汤带面倒进了一只快餐杯里,然后拿起一个瓶子,抄了一些辣子放在碗里,汤面立刻像戴了一个小红帽。老张端起来让我吃,我说吃过了,不客气。

  他收回手,用筷子在快餐杯里搅了两下,接着又翻了两下。他一边吃一边和我说话,一会儿汗就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等到把一碗面条吸吸溜溜吃完,他早已变成了一个关公。

  你笛子吹得好!我由衷地夸赞。

  他自嘲地摇头,那没用,当不了饭吃的。

  你完全可以去参加演出的。

  他依然摇头,说我有一阵子就下过川剧团,穷得发不出薪饷。那东西,只能吹吹,解解闷气。

  哦,解闷也好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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