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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随笔:这个世界为什麽讨厌肥胖

晓晴分享

  莎士比亚很爱他笔下一位名为福斯塔夫的胖子——爱到了能用几百句不重样的风凉话埋汰他。在《亨利四世》哈尔王子的登场戏裡,胖子福斯塔夫就出现了——他像头猪似的睡醒了,条件反射性地问哈尔王子「现在什么时候啦?」哈尔毫不留情地对胖子犯起了毒舌:「你只知道喝好酒,吃饱了晚餐把钮扣鬆开,一过中午就躺在长椅子上打鼾;你让油脂蒙住了心,所以才会忘记什么是你应该问的问题。见什么鬼你要问起时候来?」

  为了解释只知道吃喝睡的胖子为什么用不著关心时间这种东西,莎士比亚想出了更多的词儿来证明胖子的灵魂在于享乐。福斯塔夫是:「人形的大酒桶」、「充满著怪癖的箱子」、「塞满著兽性的柜子」、「水肿的脓包」、「庞大的酒囊」、「堆迭著脏腑的衣袋」、「肚子裡填著腊肠的烤牛」……而腹黑的哈尔王子之所以愿意跟这位坑蒙拐骗偷样样不含糊的、走起路来连自己的膝盖都看不见的、一身肥油的懒蛋混到一起,也只是想利用胖子来塑造自己浪荡子的形象——让全世界都觉得他不成器之后,突然来个「变成明君」的反转剧——由此看来,在哈尔王子(抑或在莎士比亚)心中,跟一个懒惰狡猾的胖子混在一起,就是能够表现堕落的最佳途径。

  后来王子即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死胖子福斯塔夫决裂——以此向人民群众表明他「改邪归正」的决心。观众当然知道王子对此早有预谋,但痛失王子之爱的福斯塔夫却不知道——胖子被瘦子利用,因此抑鬱而终。但在戏裡「痛失所爱」的这位胖子,却歪打正著让戏外的伊丽莎白女王著了迷——这位恨不得让自己和全英国的女人都把腰束得比零号身材还要细的女王义无反顾地告诉莎士比亚,她特别喜欢福斯塔夫,别让他就这么死了。于是,在《温莎的风流娘儿们》裡,莎士比亚就让福斯塔夫本色不改地挺著他的肚子抹著他的油嘴,成功复活了——只不过,复活后的福斯塔夫也依然只是个供人逗乐的胖丑角。

  如果说福斯塔夫作为胖子总是被埋汰是有点儿悲惨,那么西班牙的农民桑丘就更悲催——福斯塔夫好歹也授勳成了爵士,而桑丘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以他世俗的肤浅,衬托出堂吉诃德在癫狂表面下隐藏的骑士精神。在塞万提斯笔下,堂吉诃德是个「年近五旬,体格健壮,肌肉乾瘪,脸庞清瘦,每天起得很早,喜欢打猎」的贵族——简单来说,是个瘦子。而桑丘却是个出身贫寒、目光短浅、被堂吉诃德游说而来的骑士侍从——简单来说,是个胖子。每当瘦子堂吉诃德开始陷入伟大的、带有理想主义的侠士光环中的时候,胖子桑丘就会很实际地戳破这些裹著理想的泡泡:那不是巨人的胳膊只是个风车,这是一群羊不是军队,那是一群穿著白衣去送葬的传道员并非魔鬼,活人要找的无非就是麵包,老盯著坟墓不放的那是死人。

  理想主义者堂吉诃德重精神,口腹之欲并非他生命的重点,导致了他瘦瘦高高。而务实主义者桑丘重世俗,因他外甥女评他为「馋鬼、饭桶」,所以必须是个胖子——正如哈罗德·布鲁姆在《如何读,为什么读》一书所说,「堂吉诃德是哈姆雷特同袍,而桑丘则是约翰·福斯塔夫爵士的难兄难弟」。而热衷于埋汰胖子的绝不仅仅只有莎翁与塞万提斯,莫裡哀笔下那位「又红又胖满面红光;嘴唇都红得发紫,晚餐能吃两隻竹鸡外带半隻切成细末的羊腿,回到卧室就躺在暖暖和和的床上安安稳稳地睡到第二天早晨」的著名胖子答尔丢夫,以及冈察洛夫笔下那位整天窝在沙发上什么都不干的「多馀的胖子」奥勃洛摩夫,均不是道德败坏就是懒惰至死——胖,成了贪欲和懒惰写在脸上的罪。当文豪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瘦子来表现理想主义的时候,胖子就只好被用来代表庸常世俗,以衬托理想的崇高或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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