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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美:生命这样就好

若木分享

  高一时,全校师生在礼堂里开大会,我和一位并不要好的女生挨坐在一起。主席台离我们很远,我们被大会的主流忽略,闲置在角落。两个人的小世界,不要好的人也忽然就彼此关注起来。她抓着我的手说:“哦!你的手真漂亮呀!”我不由得舒展手背,真的,是一双女孩子的手,修长,细腻,柔润,不握笔也自有一种诗情画意。那个会后,我曾无数次因为被赞美过的双手而心思芬郁--青春真美。

  四十岁以后,我的双手已经爬满干燥而细碎的裂纹,就是抹再多的润肤膏也完全没有光彩。但是,这双手能收拾出一个整洁温馨的家居,能为丈夫洗出干净的衬衣,能做出女儿爱吃的酸辣肉丝,能为父亲理发母亲染发,能亲爱地抚摸外甥和侄儿柔嫩的发肤,我怎么能不爱它们呢。它是因为更多的爱,而变得粗糙了,但它爱抚过的地方,如沐春风,美丽蔚然。

  前段时间被女儿从发中指认出一缕白发。沧桑任怎么掩饰还是败露出来的沮丧,一时间控制了后脑勺的气场,寒索索的。但,一日看见女儿洗头,满盆的乌发在水中荡漾不开,纠缠不畅,竟是我的三十年前呢。

  洗完头发,她用毛巾甩甩水珠,芬芳的洗发水与潮湿的发的味道,弥漫在我的鼻腔里,青春的气息与我近在咫尺。以她为傲的欣慰又大大地超过了对一缕白发的忧伤。有时候她会惊诧地说:“妈妈,你到四十多了!”我就答她:“是啊,因为你都长成大姑娘了!”我用一缕白发就换得一头墨瀑的她,这不就是为人之母的所求么。

  姥姥活了九十岁。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形容枯槁,人气稀薄。当妈妈和三姨为了不使她生更多的褥疮,而给她翻身时,她几乎是哀哭着喊:“痛呀,痛呀,痛死我了!”可一旦她有一会儿从身体和死神做最后殊死搏斗带来的巨大疼痛中逃逸出来时,就安详地闭上眼睛,轻轻地哼念着“人之初,性本善”、“天苍苍,野茫茫”;又眼神里露出一丝微笑,柔声叫着“妈妈,妈妈”……我相信这时她是快乐的,她快乐地向“人之初”的路上去,像儿时一样纯真。

  就在姥姥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前几分钟,她一手带大的表妹产下了一个男娃。大家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她安静地听着,似乎一点也不再痛了。那个新生命啼哭着把快乐、把疼痛一并承接了去。

  凡享有生命者,就要欣喜地顺应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二十岁时,尽可以嚣张地去做五十个俯卧撑;四十岁时,就去人民公园打打羽毛球;六十岁时,就去曲径通幽处散散步;八十岁了,与老伴互相搀扶在阳光明媚处,看看蔚蓝天空;九十岁就应该像姥姥一样喊着“妈妈”,安详离去……哪一处不是美好呢!

  你用自己所有的最美与时间做了交易。时间付给你滚滚红尘中的悲欢爱恨,已经足够了。那些布满神经和血管的“零件”曾“鲜衣怒马”或“不离不弃”地陪我们“三十功名”和“八千里路”,它们比灵魂、比记忆更能准确无误地告知我们过去和现在发生了什么,是快乐的,还是痛的,还是快乐中夹杂着痛的。我们的身体发肤时刻都在为我们书写生命的日记,没有一篇是相同的,没有一篇是可以废弃的,也没有一篇是可以重新改写的,因此在任何一段时光我们都有理由好好来过,好好珍惜。

  若时光真的像轻烟一样不着痕迹地飘过我们的身体,那么我们从何体味生命的滋味?我宁愿时间是手执利刃的雕刻师,让它在我的灵魂以及肉身上刻下充满深情的偈语:本有今无,本无今有。

  生命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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