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情散文(2)
青石板，老柳树，亭台和楼阁，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蔷薇一年更比一年红。每每置身于此，脑际就会浮出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是啊，琬儿离开我已有十年，但我们一起在这里度过了最美好的时光，此处已成了我回忆的博物院，我又怎么可能轻易把此地放下?又怎能轻易地把琬儿放下?
沈园，曾与琬儿吟诗作对，互相唱和，在那花树下，在那假山边，丽影成双，宛如翩跹于花丛中形影相随的彩蝶，我的眼中只有灿然花开的你，你的目中唯存清俊潇洒的我。都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你不知什么时候，也在我的心里严严实实的画满。我家送去袓传的钗头凤作为聘礼，在祝福声中，我娶了你，那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情爱弥深，伉俪相得,沉醉于新婚燕尔的两人天地，每日里吟诗作对，相伴赏花，静观落日。难忘春光明媚，你红润的手，提起玉壶，含笑为我更续一杯黄滕酒，柳色碧绿，在暖暖的阳光里轻轻摇曳，桃花红艳，映粉你微醉的笑脸。时光无声，一切仿佛就此凝固。
这引起母亲的不满，由对你劝说改为责怪，我一再与母亲争辩，毋要刁难于你。母亲却理由充分地表示，我初登仕郎，但这只是进仕为官的第一步，紧接着还要赴临安参加“锁厅试”以及礼部会试。望子成龙的母亲一心望着我金榜题名，她把所有的怒气都发到你身上。我不忍你受此莫须有的责难，三番两次地与母亲争辩，母亲根本不听我的解释，甚至怀疑我鬼迷心窍，于是更加怒火中烧。
又一个春天来临，却是我们分离的季节，母亲发了最后通谍，令我十分为难，日间愁眉不展，晚上叹息辗转。你主动提出你走，我知道你是不忍我为难，我的心在滴血，深恨自己的无能，不能保护你，只能相拥流下无能、无助的眼泪，夜是那样的暗，却不及我心中的黯淡。天亮了，我终究不忍你离我而去，我暂把你安置在远离家的一座小房子里，希望从长计议，一边与你保持联系，一边与母亲软磨硬泡，希望换取她的通达。你是如此通情达理，不计较大家闺秀的身份，不要名份，不要地位，只愿与我在一起，便欢乐地笑成一朵花，我又何尝不是呢，没有你我真不敢想像未来，我又怎能忍心负你。在与母亲一次又一次地软磨硬泡中，母亲没有丝毫退让，还背着我为我张罗说亲。我终于忍无可忍，与母亲展开了与生俱来的第一次争吵，争吵过后，我怀着绝望的心去找你，欲与你走最无可奈何的一步——带你私奔。当我来到你暂住的小房子时，却已是人去房空，我知道定是母亲已先我一步，将你赶走。
母亲已为我张罗好，逼我娶了王氏。我与你从此再无半点联系，夜里，你和我在梦里相约沈园;白天，我则独自来到沈园，不过形单影只的我，再也寻找不到沈园里原有的欢乐。青石板上还会传来你我追逐的脚步声，假山背后还会突然出现你灿烂的笑脸，你坐在石凳上歇息，因球闹的太过热情，脸上还沁着汗珠，脸颊也胀得通红，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更加迷人。但，这些都已成过往，老柳树无声地看着我们在沈园的幸福时光，是否已默默地送来了祝福，如今，老柳树又无声地看着我孤独的背影、恍惚的神情，是否能了解我心中的悲伤。
妻王氏对我很好，但我仍无时无刻能将你放下。她并不知道我们的过往，母亲也没有告诉她。她曾疑惑为何我的眼中时时挂着忧伤，为何我天天去沈园欣赏早已刻在心中的风光，善解人意的她很快找到了答案，我天生深沉，眼神忧郁，沈园给了我童年太多的美好时光，天天跑去沈园只为留恋童年时光，我对她的答案浅浅一笑表示赞同，但我的心中却在苦笑。
春风又一次吹醒了万物，我像往常一样来到沈园，沈园里的一切我都太熟悉了，老柳树每次见到我都挥动它的千丝万缕来迎接我，青石板上到处是我的印迹，桃花一开一谢间，向我传达着四季的变换，如今桃花已谢，蔷薇正红，使沈园的春意更浓。一切还都是一如既往，每一个转角，每一朵桃花，每一片柳叶，但终因缺少了琬儿而成了无法弥补的伤。我终不忍再多看一眼于是停在老柳树下，忧郁地望着湖面，看着湖里的鱼儿成双结对、自由自在地嬉闹着，而我却……我不禁想仰天长叹，刚抬起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琬儿，我轻声叫了出来，但是怎么可能呢，我定睛地仔细看了一下，真的是我日思暮想的琬儿，我多想走上去一下子把你抱入怀中，诉尽我十年来的思念和衷肠。几步远的距离却如无法跨越的鸿沟，谁都没有勇气多跨出一步，仅仅是四目相对，琬儿你瘦了，你憔悴了，但你还如十年前那么美丽，还那么让我动心，琬儿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都是我害的你啊!心中有太多太多，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你眼中的深情告诉我你也一样。
你的夫君赵士程轻唤你，并让你为我端上一杯酒。我知道他是爱你的，是真心的，是温柔的，如果没有我，如果一开始你就和他在一起，你们一定会很幸福，都是我的错。你粉红的玉手为我端来了一杯黄滕酒，此情此景多么如我们新婚之时的情景，但现实如此残酷，还是你温柔的手，还是黄滕酒，却饮不出当年的滋味，浇不下心头的愁。
你取下发髻上的钗头凤，还给了我，我接过来，手却僵在了半空中。如今你已为人妻，我也为人夫，一切已不可能，我日思夜盼想与你相见，相见却又不如不见。当你转身，我匆匆消失在你的视线，让题在墙上的《钗头凤》替我向你告别。
红酥手，黄藤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
泪痕红邑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有多少爱与恨、苦与痛无法言说，有多少情与伤、悲与欢难以再圆。
错、错、错，我们的青梅竹马、伉俪情深都是错，如果一开始就是陌路，也不会有现在装做陌路的尴尬，你也不会为我难过，为我伤怀。
莫、莫、莫，奈何我们被迫成了错，情投意合难逃离索。
夕阳西陲，欢声销尽。我又重至沈园，墙上已多了你的那首《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
雨送黄昏花易落;
晚风干，泪痕残，
欲传心事，独倚斜栏，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
病魂常似秋千索;
怕人询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夕阳照在上面，每个字都散发着金光，灼痛了我的双眸，刺痛了我的心叶。
难、难、难，受尽刁难和冷眼，难将碎心补全。
瞒、瞒、瞒，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自己，不愿伤别人，却把自己伤得最深。
别了，昔日的情缘，别了，此生的爱恋，别了，十年的牵念，别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我将用一生守护着我们的沈园，我们回忆的博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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