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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祖母的顶针儿

若木分享

  祖母有个针线笸箩,里面装有一个针线板,一头缠着黑线,一头缠着白线,有大小型号不等的针横插在线团上,线团上有裸露的针鼻和带有线头的针儿;一把张小泉的剪子,经常是合着嘴的;一些大小不均的纽扣,黑白掺杂;几块小布料,布色不一;还有两个顶针儿,一个是铜色的,一个是银色的。

  这个针线笸箩,是祖父用扒了皮、晒干的柳条编制的,像是祖母的万宝囊。

  顶针儿,属于做针线活时使用的“硬件”,是一个宽度不足二厘米,厚度像硬币,开口,形状像铁箍。开口的作用是调试顶针儿的大小,顶针儿的内侧光滑,外侧像有麻子的脸,一个坑挨着一个坑,密密麻麻。

  祖母做针线活时,将顶针儿像戴戒指似的戴在右手的中指上,用顶针儿的小坑来顶针鼻儿,给针儿于力量,用现在的话儿说,真给力。

  祖母时常盘腿坐在炕头上,为家人缝缝补补。祖母将花白的头发挽起发髻,用一个黑色的小网笼罩着,中间插一根银簪,银簪有个心形的坠,不停的晃荡,露出的两个白皙的耳朵戴着一对银耳环。鼻梁子上架着一副老花镜,黑边,其中,有一个眼镜腿稀松吧唧的,看人时,要低下头,目光从眼镜片的上方掠过,才能看清楚人的脸。斜襟盘扣的水蓝色棉布衣服有些宽松,祖母从来不穿紧身的衣服,她怕显得胸大。黑蓝色的棉布裤子洗得有些发白,裤腿都没有腰身长。

  祖母坐下时的臀部好像比蹲着时还要显得大。由于祖母个头矮,身体发胖,所以,祖母盘腿坐在那儿,像一尊弥勒佛。半露出一双穿着白色袜子的脚。祖母小时候裹过足,后来她自己给脚解放了,所以她的一双脚比“三寸金莲”大,比正常人的脚小,自嘲像个“半拉子”。

  祖母做针线活时很安静,脸上的肉虽然有些松弛,却十分的有血色,眉眼含着笑意。她左手拿着缝补的衣服,右手穿针引线,中指戴着顶针儿,针线儿在祖母的手上,一停一顿,一上一下,一拉一扯,这就是祖母缝补衣裳时的状态。

  小时候穿着开裆裤,就是爱玩顶针儿,她就说,大孙呀!奶奶的顶针儿呢?给奶奶找找。于是,我就撅着小屁股,满炕上的找顶针儿,找到了,我就会晃晃悠悠的给奶奶送来。祖母总爱这样回忆我小时候的印象。

  衣服最爱磨破洞的地方是袖肘,胸襟在衣扣处好撑开口子;裤子的臀部、膝盖处总爱磨坏;衣服的领子、袖口和裤脚一样,都容易磨损。由于,这些地方针线活最上手,所以,这些地方也是最爱上补丁的地方。换领子,接袖子,都是祖母的拿手针线活儿。

  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祖母穿有带补丁的衣服,这是祖母一生最奢侈的行为。

  祖母做针线活像绣花,特别是缝补袜子跟时,用木头袜桩撑着袜子跟,再铺上一块棉布,补袜子走针过线的动作,好像有韵律,一招一式像在打节拍。

  我经常与小伙伴们打闹,钻山,所以,我的衣服爱出硬伤,祖母见我的衣服又出现了撕扯的口子、刮出了三角口子,也不会责怪我,就会说,脱下来,奶奶给你缝上。祖母干活麻利,一会儿就缝补好。

  那时的邻里都爱串门,就像走马灯似的,往来像走亲戚。渐渐地我发现,最为普遍的行为是:相互借东西。什么都借,盐、醋、火柴、米、面、顶针儿、衣服、被褥、自行车、钱……

  记忆中,邻家的王奶奶最爱来我家借顶针儿,她严守“好借好还,再借不难”的信条。给我的印象深刻。她要是来我家还东西时,总不空着手,夏天多是送来自家产的时令蔬菜,冬天或许是送来一把旱烟。祖母的炕上,夏天少不了针线笸箩,烟笸箩,冬天还会再多一个火盆,用来取暖、烫酒,祖母烟酒都好。

  祖母总是对王奶奶说,这顶针儿你就拿着用吧!这不,我家还有一个。这时,王奶奶总是很认真的说,怎么能这样做呢!你是怕我日后还管你家借东西呀!她们就是这样,在这一借一还的过程中,好像拉出的话题没完没了,唠嗑儿时间长,都到了该做饭的时候了,就是停不下来。

  祖母管家,其中,有条家训就是:谁借了我家的东西,不还,谁也不许提起,更不允许主动去要,谁家还没个难处。

  一天,我放学回家,见祖母在炕上找东西,原来顶针儿没了,我也帮着找来一会,没有找到,脱口就说,一定是王奶奶借去没还,我去要。

  我的话音未落,祖母的脸子就落了下来。我自知是话说走了嘴,向祖母伸了个舌头,做个鬼脸,跑出了房门。

  如今,祖母走了,她去了天堂。祖母的顶针儿也没了,我却知道它躲在哪儿,它就藏匿在“慈母手中线”的这首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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