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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亲人的忧伤文章

克浩分享

  亲情,它时刻环绕在我们的身边,有时,我们会因为自己的任性,贪玩而淡忘了它的存在。在我们无助迷茫的时候,是亲人无条件的信任我们,给予了我们前进的力量与动力。亲人远去之际,悲伤的我们又该如何的悼念呢?下面是学习啦小编为你整理的关于悼念亲人的忧伤文章,希望对你有用!

  关于悼念亲人的忧伤文章1:我为岳父100周年诞辰写祭文

  作者:柳崇元

  2016年2月25日,是我逝去33年的岳父崔志远100周年诞辰,在妻及妻弟们一致推荐下我为其撰写了祭文,制作了纪念册,并主持了这次纪念活动。

  岳父崔志远1938年参加革命,1941年入党,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出生入死,曾在昌(黎)、滦(南)、乐(亭}一带威名远扬,人称崔大胡子,枪法极准,杀敌无数,日伪政府曾悬赏500大洋要他的人头。解放后,他服从组织安排,在秦皇岛、唐山多个厂企、行政事业单位任职。“”期间曾受到不公正待遇,1971年全家下放回到农村老家,1983年因病在老家滦南县港北村逝世。至今,岳父的坟墓仍与另一无名烈士墓坐落在滦南县港北村北,每年清明节前后,除亲人前往扫墓外,常有学校老师带领学生就近到墓碑前接受革命传统教育。

  以往每到清明节,我们全家20多口人必去上坟,兄弟姐妹每人都恨不得买更多烧纸,哭诉着烧很长时间,之后为坟墓填上新土,上香跪拜,默默离开。这次100周年诞辰纪念活动,我们为了减少污染、避免火灾,只烧了很少的纸,之后,面对岳父遗像由我宣读祭文:

  在慈父100周年诞辰纪念仪式上的祭文

  想父音容空有泪,欲闻教诲杏无声,春来坟草不肯绿,孝子孝女哭灵台。今天是慈父100周年诞辰,我们兄弟姐妹携家人齐聚坟前,为您扫墓、上香、诉衷肠。

  爸,我们兄弟姐妹是听着您的故事长大的。你1938年参加革命,抗日战争中,你英勇杀敌,威名远扬,日本鬼子曾悬赏500大洋要你的人头。解放战争中,你冲锋陷阵,用鲜血和生命为党和人民立下了赫赫战功,你身上十几处伤疤就是最好的见证。解放后,你服从组织安排,曾任秦皇岛钢铁厂党委书记、滦县印刷厂厂长、唐山地区交通局局长等。十年浩劫,你曾被下放劳动,1971年全家下放回到农村老家。面对如此不公正的待遇,你没有怨天尤人,反而忍辱负重,为滦南县的交通事业、为改变家乡港北村的落后面貌付出了大量心血和汗水,受到县领导和家乡人民的好评、尊重和爱戴。在家乡,你是人们眼中的“大干部”,而你却从不居功自傲,经常和乡亲们一起下地参加义务劳动。

  爸,我们知道,为了养活我们7个兄弟姐妹,你和我妈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我们知道,那时全家就靠你一个人工资,既要我们吃饱穿暖,又要供我们上学读书。我们知道,尽管后来我们参加了工作,你从未跟我们要过一分钱,长期默默承受着生活上的巨大压力。爸,我们都知道,你的梦想和希望就是让我们都过上好日子。如今,我们真的过上了你所期望的好日子,然而受了一辈子苦的你却离我们而去。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人世间最大的遗憾和悲哀不过如此。

  爸,你一生光明磊落,忠诚无私,吃苦耐劳,甘于奉献。你既是慈父又是严父,教育我们从小爱党、爱国、爱集体,爱学习、爱劳动,遵纪守法,待人友善,你的言传身教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爸,光阴不留情,岁月催人老。如今,我们也都步入中老年,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们兄弟姐妹共同向你承诺:要更加珍惜今天的美好生活,认真学习,勤奋工作,勤俭持家,过好日子;更加珍惜骨肉亲情,团结友爱,互相提携,互相帮助;精心教育培养好我们的子女,让他们能真正拥有正直的人格和高尚的情操,成为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人才。

  江河大地埋忠骨,哀泪悲歌悼英灵。爸,愿您的灵魂在天国安息!愿您的灵魂永远保佑我们——你的子孙后代,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家庭幸福,万事如意!

  2016年2月25日(农历丙申年正月十八)。

  我知道,我所写的祭文只是陈述了岳父在世时我所了解的一些情况,并不十分感人。然而在当时亲人们列队肃立聆听我的朗读时,我几次听到了队伍里嘤嘤的哭声,而我在朗读时也几次哽咽。最后的纪念仪式是面对岳父遗像三鞠躬,一改过去跪下叩头的旧习。

  关于悼念亲人的忧伤文章2:怀念我的婆婆

  作者:刘丽娟

  婆婆,十几年前我曾写过您,当您听说时,您慈祥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由衷的喜悦,一种真实的欣慰。您嗔怪道:“把老娘吹得那么好。”而这次当我提笔再来写您时,69岁的您已离我们而去了。婆婆,我深深爱着的亲娘!我知道您对亲人难舍难分的心,您多么想携儿女们多走些人生之路!可是,谁又料到这陡然的病魔竟使我们生死契阔了呢?

  清楚地记得2003年正月十六上午,您坐着邻居的小四轮拖拉机进城来看我们,像每次一样,给您洗头、剪发、洗澡、搓背。晚上,我们又一起去观灯、看烟火、逛街。第二天,还把您“骗”到照相馆照了合影相后,又给您拍了一张照片,因为以前您怕我们花钱从不让照相。照相时,我和儿子逗您,一会儿说您牙露出来了,一会儿说你身子坐歪了……。五寸彩照洗出来了,照片里的您显得那么好看。亲戚朋友都说您这张相照得么随和,那么真实,那么慈祥。丈夫一个劲的夸我做得好。可又有谁能想到儿媳平生第一次给您照的相竟成了遗像,当我把照片放大为20寸镶嵌在镜框里时,伤心的泪水像开闸的洪水奔泻不止。

  2003年正月24早晨,一惯早起的您却躺在床上,三弟媳去喊您时,您已有些昏迷,说话含糊不清。

  当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时,我又急又怕,全身的血脉似乎凝住了,如坠深渊,只觉得寒颤难禁,泪落不止。当我们飞奔到医院时,您已进入了深昏迷状态:双目紧闭,满脸赤红,任凭我们怎样呼唤您也没有一语应答。CT检查结果,属于大脑蛛网膜下腔出血,不仅位置特殊,出血量还多达60毫升,就是做破颅手术也无法挽救您的生命。但我们对主治医生说:“需要咋治就咋治,药要开最好的,只要能救过来我妈,再所不惜”。输了一周液,您的腿上、手背、手腕上已是针眼个个,发青发肿,惨不忍睹。我们仍建议做破颅手术,而医生还是说千万不能,否则连手术台也下不来。又输了两周,您还是昏迷不醒……农历2月14日下午6点,身体一贯硬实的您这一次躺下再也没能醒来,整整二十天茶水未进的您停止了呼吸。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最亲爱的生命离我们远去而无法挽留。悲痛使一切在顷刻间变成了无法描述的虚幻,所有的感伤都代替不了那一刻的恍惚与绝望。作为长媳,我为您穿好寿衣,摆好“睡姿”,入殓时,给您轻轻擦洗着脸和双手。1987年已失去亲娘的我复尝丧婆母之痛。从入殓到入棺,我哭得声裂屋瓦、面目全非、声哑嗓肿,我流干了泪泉,粉碎了心肝;您从小抱大的孙子哭得鼻涕涟涟,然而那三寸秋棺,几尺黄土已隔人天,已隔人天啊!

  “看人家的媳妇哭婆子哭得多伤心呀!”乡邻们议论着。婆婆,当乡邻在感叹我们为死去的您哭得如此伤心时,他们哪里知道十五年来我们婆媳之间那比血还浓,比海还深,比山还高的婆媳亲情,哪里知道我们十五年来那种胜似亲娘俩般的血肉真情!

  送殡的队伍越来越大,越来越长,天愁地悲。乡邻们为您低首垂泪;天地为您悲伤动容。婆婆,您从小命苦,十岁失父,随母逃过荒要过饭。艰难的岁月里,您终日劳作,一生尝遍世间的酸甜苦辣,用心血和辛劳把四个儿子养大成人。如今儿子们个个成家立业,您子孙绕膝,本该享受天伦之乐,安度晚年。然而苍天何极,绝人于此,绝人于此啊!

  1987年当我和丈夫认识以后,曾有人说丈夫不仅家穷,其母个矮、丑陋,还有些过于憨厚、老实。当我第一次见到您时,果真,个矮、脸皱的您就会直望着我傻乎乎地笑,一句好听话也不会说可正是您那种慈祥的笑容,触动了我的心。多么朴实憨厚的老人,一句堂面话也不会说,有的只是无言的憨笑和淳朴。

  结婚生子后,您便来城里照看孙子,从此,您家务全包,从无怨言。1988年,当时从政的丈夫和从教的我工资偏低,还挤身于一间公房,您在不到4平方米的小厨房内支了一张床。两年多来,您看孩子、洗衣、做饭,从不闲着;您生活俭朴,所有吃的都是三弟从老家带来的。住在机关的人们一下班都是关门闭户的,而您来了之后,像在农村一样,为东家开煤炉,为西家去提水。特别是冬天每天早晨起来,您总是给有学生的几家邻居扒开了煤炉,到他们起床时,水已将沸,既省力又高效。当一家家邻居向您感谢时,您却风趣地说:“这算啥,人老瞌睡少,你们上班忙,早晨该多睡一会儿,只要你们不怕我偷东西就行了——”

  您从不让我们浪费一分钱。每到换季给您添件衣服时,您总是拒绝,说老了穿恁好干啥,节约点钱将来还要盖房子,供孩子上学,需要钱处多着呢。朴实的话语映射着您博大的母爱,映射着您对工薪层儿女的关怀和理解。

  1990年,二弟媳生了孩子,您回去照看伺候。可您身在老家心里想着我们,周周送馍,月月送面,把家里的鸡蛋一篮篮往城里送,说是农村的鸡吃活食,下的蛋营养高,让孙子吃了能长高个儿,壮实。

  记得97年冬天的一个上午,天空中飘扬着雪花。正在学校上课的我,听说有人找。当我跑下楼去时惊呆了!婆婆,身体瘦弱、只有1.5米高的您正扛着足有百十斤的面袋在雪地里艰难地行走,大冬天您热得敞开棉袄,从车站到校二三里路,您连一元钱的三轮车都不愿坐——

  “妈,您——”我泪落声咽,忙跑上前去,要替您扛,您说什么也不肯:“沾一身白面,咋在娃们面前站,把钥匙给我。”我知道拗不过您,只好含泪去上课。下班回来悄悄将烧好的鸡蛋茶端给您解渴时,您硬是让放学回来的孙子吃。您说“老大人吃啥都行,只要让孙子吃好点,长壮实,学习好,比啥都强。”

  望着倒了满满两缸的白面,我动情地说:“妈,以后您就别在给我们拿面了,我们的工资满满长着,盖房子的钱也快还完了,您就别再为我们多操心啦。”

  “老娘给你们拿点米、面,省点钱,早些把房子帐还上,现在农村谁还缺吃少穿,吃细米白面、家家有余粮已是常事。”

  一个星期天,我回家看您们,当时您和父亲已下地,只有厨房门用锁挂着,打开厨房门舀水洗手时,却看到一篮玉米面掺着白面和纯麦黑面的两样馍,掰了一块咬了一口,又涩又硬。那此刻,我的心似刀割,酸甜苦辣涌上心头。多好的婆婆啊!这就是您在家吃的细米白面吗?想想您给我们送的又大又虚、变着花样的油卷和菜包的白面馍,我泪如泉涌。

  “娟,你娃子回来咋不早给老娘说一声。”您扛着锄头收工回来,胳窝里还夹了一个包,原来您在地里听邻居二奶说我回来,就去二奶家借了两个白馍——

  “妈,您以后真的别给我们送面了,您和公公已六十好几的人啦,也该享享清福啦。”我拿出黑馍,泣不成声。

  “老娘就吃着一顿黑馍改改善偏让你看见了。猫、狗都知道护娃,当妈的就不该养活自己的孩子。现在吃黑馍是图新鲜。再说,你们吃点白面不瞎,干正经事呢。咱庄稼人吃啥都好消化,我和你爹都还能干着呢,只要老娘死后多哭几声,妈就知足了。”您脖子一歪,眼一瞪,故做轻松地笑着。

  妈,我何尝不知道您是为了我们多吃点白面、白馍、而苦了自己。每次回来给您留三十、五十、百里八十,您次次都被您拒绝;每次回来给您捎回去三十、五十、百而八十,您次次都让人捎来,您说在城里生活花销大着呢,连吃水都要掏钱。几年来,一到春节,您都会专门来叮嘱我们少花钱,家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要买。每到春节,您总让三弟杀猪杀鸡,为我们送来大肉、油馍、豆腐——结婚15年来,年年如此。人们常说,养儿防老。六十多岁的您,早就该放下农活,安度晚年啦,而您依然躬背朝天,辛苦劳作,还要供我们吃。

  婆婆,如果说您对儿女们奉献是无私、不图回报的母爱,那么您对别人同样是宽厚、善良、实诚。老队长说,当年大集体分红薯时,别人总是拣大留小,而您总是大小齐拾。您说小的咋啦,小的不也是粮食吗?大集体割麦时,您总是越割越宽,落在别人后边。包田到人时,别人争着要好地,而您从不竞争,您说薄地咋啦,多上点土肥照样能长庄稼,过去咱连几亩薄地都没有——有人说您憨,您笑笑无言。当儿女们埋怨您太老实时,您说多割几行麦咋啦,越有麦割就越不愁吃——

  自家屋三妈说,她每次从城里回去小住,您总是又送青菜又送馍,还帮她干些农活。

  五保户谢大爷说,哪一年他们几个老人没吃过您送去的鸡蛋、青菜、馍。每年春节,您总是把又长又大的油馍送给他们吃。

  三爹说,为了能使他成个家,您付出了多少关爱和心血。

  您虽然很不富裕,但您还要接济比您还穷还苦的乡邻。这些区区小事,也许太平凡,太不值得一提,然而它们却映射着您那善良的性情,折射着千千万万个农民那勤劳、朴实的高尚品质,那尊老爱幼、和睦乡邻的传统美德。

  按风俗,三七、五七、百日,我们都回去给您上坟。每当我跨进门槛看到您的遗像,再走到里间,看看那张床,一种锥心的疼痛使我热泪盈眶。每次回家,您总是和我有说不完的话儿,每次走时,您总是拉着我的手送到车旁,恋恋不舍,一个劲地问:“娟,啥时再回来看看老娘---”

  我憨厚、仁慈的婆婆,您就这样走了?!从此,儿女们的茫茫人生之路您再也不管,再也不能去管了。明知生老病死是亘古难免的劫难,终身难抹的伤痕,但我始终摆脱不掉这毒蛇似的一咬。婆婆呀,您从此一人静静地趟在山坳里,伴您的不再是亲人的欢声笑语,而是春风沙沙,夏雨哗哗,秋风飒飒,白雪皑皑。坟前痛哭,这怎不叫我血泪沾襟啊!

  您的一生,正如鲁迅所说的那样,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和血。您只知道劳作,对人从无所求。婆婆,您去了,你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在我的心中;您去了,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思念;您那吃苦耐劳、勤勉节俭的品质,您那坚韧、刚强的性格,您那淳朴、谦逊的美德,您那宽广、博大的胸怀,永远催我们上进,教我们自新!

  婆婆,我的白发亲娘,愿您在天有灵,能听到儿媳和您的娓娓倾诉,我渴望敬爱的婆婆常来入梦,常来相会,我铭心的思念,只有您老人家亲切的笑脸才能慰平。

  婆婆,愿您在地下安息吧!

  关于悼念亲人的忧伤文章3:不是纪念的记念

  作者:清风徐来2016

  爷爷是在敬老院去世的。姑姑接到消息,通知了父亲,父亲通知了我们。

  葬礼在爷爷去世的第二天早上举行,很快。不快也不行,姑姑家在外面租房子住,我父亲在外面租房子住,办丧事连个主战场都没有,姑姑和父亲一商量,干脆直接火化吧,反正也不会有多少故旧来和爷爷告别,就那么回事儿了。

  在殡仪馆见到爷爷时,他被化过妆,即将入殓。他的双腿是蜷曲的,已经捋不直了,面容倒很安详。爷爷今年八十二岁,去世前半年因患肺气肿,一直卧床,由姑姑请了敬老院的护工照顾到最后。他走时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在场,他走后,我们,这些他在尘世间所有的亲人悉数来到。可是,葬礼现场除了姑姑和她的女儿发出嘤嘤的哭声外,我们没有人掉一滴眼泪。葬礼是在没有过多悲痛的气氛下进行的。一位耄耋老人,在他去世后连至亲骨肉都掉不下一滴泪,这似乎并不多见。

  主持葬礼的司仪问我,你有几个姑姑?我一愣,脑海中飞快地用加法计算了一下,五个。司仪怔了一下,问,这里有几个?我瞬间明白他问的意图,说两个。我这两个姑姑,都是爷爷亲生,与我父亲是异母兄妹。丽姑与爷爷曾经相依为命过很多年,爷爷生前也一直是她在尽扶养义务。玲姑早年被爷爷赶出家门,近三十年没有过来往。我父亲从小就和他目不识丁的母亲一起,被爷爷用新式的离婚抛弃,之后在奶奶改嫁的养父家里长大成人。一切恩怨与死生大事相比,仿佛都显得渺小起来。所以玲姑带着她当初被爷爷百般看不起的丈夫——我的海军姑夫,父亲带着我们,来洛阳送他最后一程。我们来了,看到了一个不可一世的老人最后的模样,这个老人给了父亲生命,却没有给他父爱,从小在他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这个老人应该是我们最尊敬最亲爱的长辈,但是为什么站在他的墓碑前,我们没有办法让自己像失去亲人那样的伤心欲绝呢?

  爷爷是和他的第二任老婆,就是我丽姑和玲姑的母亲合葬在一起的。墓碑前两张照片,一张是年轻的少妇,一张是十年前的爷爷,已届古稀之年,看起来很像父女,哪里像是一对夫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第二位奶奶去世的时候,也就只有三十多岁。爷爷去世前孤单一人,去世后能和曾经的妻子相逢,在那边过着不再孤单的日子,也算不错。但愿他在那边能善待她,不再惹她伤心生气,一心一意和她过日子吧。

  爷爷一生娶了三次,离了两次。第一任当然是那个没有文化、不懂得讨巧伺候婆婆和丈夫的农村妇女——我的奶奶了。父亲五岁时,爷爷在实施过无数次家庭暴力后,终于对奶奶的逆来顺受忍无可忍,毅然决然地用对簿公堂的形式和奶奶解除了婚姻。父亲和他唯一的亲妹妹,被活生生地分开。从此父亲跟随奶奶改嫁到偏僻的农村,以放牛种地为生的养父收留了他们母子,却不敢管教聪明过人怪异性格的父亲,父亲在奶奶的溺爱继父的放任迁就之中长大,结婚,生女。我没有见过我奶奶,连我母亲也没有见过。听说我奶奶四十岁就因病不在了——乳腺癌。爷爷的第二任妻子,是位有文化的小学老师,和爷爷结婚后生了两个女儿。可是这位奶奶红颜命薄,三十多岁就得了肺结核,不治而亡。

  我上小学四年级时,爷爷回洛宁找着了我们一家,四处托人让父亲认下他这个父亲。那时父亲的养父已不在人世,父亲心一软,便和这个曾经抛弃他的亲生父亲重新相认,就有了后来断断续续的来往。当时的爷爷在洛阳,自己开了一家书画装裱门市,经营着涧西区许多工厂企业、大小饭店的装璜印刷业务,生意红红火火。他身边也已经有了我的第三个奶奶,比他年轻十一岁,一位穿着时髦,讲普通话,还有些性感的中年女人,她在洛拖上班,有一套二居室的房子,爷爷和她就住在那里。她时常到店里给爷爷的生意搭把手,两人过得还算不错。偶尔吵架,爷爷也还不时动手打人,气恼时他会把我这第三个奶奶身上的首饰什么的给取下来,等和好了再还给人家,和小孩子斗气很像。我们和这个奶奶相处也还可以,她和我母亲经常谈心,有时受了爷爷的气也会找母亲倾诉。他们是半路夫妻,双方都有子女。双方子女倒不介入他们的生活,但他们还是会经常闹别扭,后来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爷爷七十岁那年,他们办理了离婚手续,第三位奶奶回到她的儿女身边安度晚年,爷爷成了单身,和丽姑一家共同生活不到两年,就自己租房自己生活,直到身体状况恶化不能自理后,才被送到了敬老院。

  丽姑和姑夫其实是孝顺的,送爷爷去敬老院,实属逼不得已。这其中的苦衷我最知晓。因为成年后我和长我十岁的丽姑成了朋友,倾诉家事,我是她唯一的对象。爷爷在丽姑家住的日子里,不是和丽姑吵得不可开交,就是把她们家搅得鸡飞狗跳。据说有一次,爷爷因一点琐事,竟然和丽姑婆婆动起了菜刀。丽姑无奈,把她送到朋友家为他租房子住,他虽年逾七十,可戾气不亚于年轻人,时常和别人发生冲突,直到无人敢收留我的爷爷。丽姑只好送他去了敬老院,我的爷爷也实在很有意思,他竟然因和其他老头打架,连续换了三家敬老院,直到他老得再也打不动了为止。那时他已快八十岁了。我们曾去谷水的那个敬老院看过他几次,起初他还能生活自理,神智清楚。后来一次不如一次,最后一次他已完全不能自理,躺在床上等人喂食,臭气哄天的屋子我一分钟都难以呆得下去,我爷爷就在那里度过了他最后的时光。他已经不认识我们了,连他唯一的儿子,他也不再记得。

  其实爷爷在最后的几年,很有落叶归根的意思。可是爸爸不能接受他,一是心里的仇恨不灭,二是当时家里的情况不好,爸爸自顾不暇,三是父子二人性格太过一致,骨子里的清高、自傲、暴虐如出一辙,生活在一起如水火不能相容。他也不争气,在老家呆了不到半年,弄得邻居见了他避之不及,不是和别人闹翻了天,就是点火不慎烧了房子。因为发生的很多事情无法收场,他终于还是被丽姑带回了洛阳,未能在老家终老。我站在客观的立场,明知爸爸有错,不论怎么样的恩怨,他都是父亲。可是爸爸打不开他的心结,也许他亲情与怨恨纠缠的心情,我们永远不能体会。

  我说我有五个姑姑,这是事实。但她们和爸爸多不是一个母亲所生。除了和爸爸同父异母的丽姑、玲姑,还有他一母同胞的萍姑,另外两个同母异父的姑姑。我唯一的和爸爸同父同母的萍姑,在我上小学五年级时就去世了。萍姑的死,间接要归罪于我的爷爷和我的爸爸。爷爷奶奶离婚后,爷爷将三岁的萍姑送给他的大姐,爸爸的大姑抚养。然后爷爷又结了一次婚,生了两个女儿。萍姑在自己的大姑家长大成人,赶上知青上山下乡时,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等来场被人背叛的结局。萍姑精神受了刺激,正在此时我的爸爸找上门来,劈头告诉萍姑她生长的家庭不是生她的家庭,抚养她长大的父母并非亲生。我爸爸告诉她自己才是她的亲哥哥。突如其来的身世和一场悲剧的爱情,我姑姑没有经受住这双重的打击,一下子精神失常,得了抑郁症。此后经过治疗,时好时坏。虽也成家,生子,但身体状况一直不好。直到某一天,我姑姑因为一场家庭纠纷没想开,用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个与我长得最为相像最疼我的姑姑,死时也只有三十多岁。

  对于亲人们一场场悲剧的发生,爷爷是不自知的。他一直感觉良好地生活在他的世界里,不断地娶妻,挥洒着岁月。有时我不明白,他这份孤傲究竟来自哪里?有时我又清楚,他这是血液里带来的,再加上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爷爷的父亲是县里教育局长,家境优越,却少年丧父。爷爷的母亲是小脚老太太,守寡做活挨批斗养大六个儿女,活至九十九岁,寿终正寝。爷爷兄弟姐妹六个,除了最小的姑奶,五个都上了大学。其兄弟姐妹之间尚且互轻,何况对待外人。大爷曾是国民党旧部,解放后一直生活在四川,从未回来认过祖归过宗,目前是死是活杳无音讯;三爷是工程师,与爷爷在老母灵前因为生前的赡养问题大打出手,之后老死不相往来;大姑奶养大了我的姑姑,却因为姑姑的问题与爷爷早已断绝了来往;二姑奶一世要强,却落得瘫痪在床,靠残疾的大儿子伺侯着聊以度日。爷爷葬礼后我们去看望多年未见的二姑奶,睹其惨状我不禁潸然泪下。二姑奶与爷爷一向也是不睦,可现在口口念叨着逝去的兄弟,亲情到底并未走远,可惜逝去者从没有想过珍惜,只留给活着的人太多的遗憾。三姑奶没有上过大学,没有要强的心性,最为平凡,却是过得最为踏实安稳的一个,也是最为重视血脉亲情的一个。得与失的平衡,一母同胞之间显而易见。

  爷爷要说算是有才吧。上世纪四十年代的知识分子,作得一手好字画,吹拉弹唱皆能。七十多岁时,爷爷还能靠教学生书法养活自己。一生心比天高,前几年见到他时,他还念叨着出书来着。才子多风流,爷爷一生找过的女人,除了明媒正娶之外,也是不少。家门不光彩之事,本不适合重提,但只是为了真实记录,也无公开宣扬之意。十年动乱时期,爷爷因为替人画像进过监狱,一进便是好几年。那时我第二任奶奶身患重病,去世后两个姑姑被送到舅舅家寄养,待他出来,已是童年结束了。

  爷爷一生,若说唯一尽过义务和责任的,应是丽姑。他把她从少女养育成人,教给她书法本领,以此为谋生手段。丽姑结婚是爷爷给盖的新房,中间虽多有嗑嗑碰碰,但都属两代人之间的磨擦,不伤父女亲情。谈及其余,无论是对他的几任妻子,还是我父亲、我另两个姑姑,他都是有愧欠的。可我爷爷是意识不到这一点的,他对自己的一生极为自豪,曾为自己撰写回忆录的人,他一定不会觉得人生说得上失败。

  从爷爷到我们,四世同堂,却没有享受过真正在一起的天伦之乐。恩怨情仇到我们这一辈虽已淡漠,但从未建立起来的浓厚感情虽有血缘维系也无法真正融入彼此当中。我们只是知道有一个爷爷存在,他谈不上有多喜欢他的孙女重孙,我们也谈不上有多爱他。如今回忆起来,往事种种,既无感伤,也无留恋。初中时放暑假,父母带我们去洛阳看他,他正伏案写字,抬头看见我们,冲口便说你们来做什么,没看我很忙么?高中时父亲工厂破产,贷款无力偿还,出门躲债,妈妈让我代笔给爷爷写信求助,爷爷回信说我们是哭穷,拒不资助。那一年父亲开金矿挣了些钱,爷爷来信,原话是“请寄来金块,若无,金条也可”。他六十岁时我们全家赶往洛阳给他拜寿,不想他自己背包去了山东云游。那些年如果说他和父亲和我们尚有多少情份,可能就是他冷不丁哪年春节带着比他年轻十一岁的我叫奶奶的女人回家住上几天,他在心情好时给父亲买过一辆摩托给我家买过一台电视,短暂相处时他对我的钢笔字略有评点,成了我硬笔书法突飞猛进的重要指引。只有这些了。我极力想回忆起爷爷温情的一面,却因记忆极其有限而无能为力。这就是为何感性如我,也无法在爷爷的葬礼上挤出眼泪来,我那时的确怀疑过自己,莫非铁石心肠,但是抬头看看父亲和玲姑,他亲生的儿女一脸漠然的样子,我多少能原谅自己一些了。

  米兰•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写道:“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让我们屈服于它,把我们压到地上。……于是,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存在。相反,当负担完全消失,人就会变的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是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会变的自由而没有意义。那么,到底选择什么?重还是轻?”

  重还是轻?生命不是精心选择的结果。怎样地活着,怎样地死去,一切都已由不经意间种下的因决定。爷爷一生,不追名逐利,不趋炎附势,他有着自己热爱的书画事业,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他忽略了一些责任,也因此得到了报应。他以自我为中心,不去考虑别人的感受,所以他伤害了一些人,包括自己的亲人。他走得很轻松,没有挂牵,也没有让太多人挂牵。他像个影子一样消失不见了,我们的生活没有受丝毫影响,原来怎样,以后还怎样。在我们看来,爷爷的生命因为缺少了责任而显得虚空,但也许他自己并不这样认为。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不管怎样,希望我的爷爷在天堂一路走好,那里的亲人都能与他相守,享受真正的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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