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过年的儿时回忆散文故事
在林区一进腊月就是最冷的季节。在我家的院子里就能听到大河冰面上不时地发出“咯嘣”“咯嘣”的冻裂声。当林中的小鸟因寒冷蜷缩在巢穴里不愿飞起的时候,当“腊七腊八冻掉下巴”的俗语回荡在林区大街小巷的时候,当林区的鞭炮声零星出现的时候,年就要到了。
爸爸妈妈在这几天里就开始忙着购买年货了,林区叫“忙年”。什么鱼呀、肉哇、猪头、下货、冻秋子梨等等,全是些好吃的东西,这些好吃的东西看着真馋人,可爸爸妈妈就是不提前做给我们吃,而是放在仓房的一口大缸里。爸爸把这些好吃的东西放在仓房的大缸里码上一层,然后再盖上一层雪,一边盖还一边对我们说:“这样储存不风干,能保鲜”。
我当时恨不得马上就过年,只有过年,我们才可以吃到这些诱人的好东西。
临近过年的那几天,妈妈领我们上街买红纸、年画、鞭炮、蜡烛。记得有一年,妈妈领我和弟弟去商店、小市场采购过年的物品和食品,还给我们每人买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红灯笼,这些灯笼有鱼型的,有大公鸡型的,我为自己选了一只兔子型的。那时候,家家的墙壁上都糊着旧报纸,快过年的时候再糊上一层,重新裱糊后,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许多,再把新年画往上一贴,屋里立刻就有了过年的喜庆。大哥很能干,大雪封山也挡不住他的创意,他和几个小哥们从大山里拖回来一根六、七米长的落叶松杆,在门前挖一个坑,把它高高地竖了起来。他把妈妈买来的大红纸糊在一个事先弄好的圆球上,一上午的功夫,一个圆型的灯笼就出现了,灯笼上有一个挂钩,下面有一个黄色的穗。大哥把那个庞然大物用细绳经过顶端的滑轮升至高高的落叶松杆的最顶端。此时的灯笼与杆顶翠绿的松枝相映成辉,显得十分壮观。每到夜晚,大哥给它通上电,远远望去,千万盏红彤彤的灯笼迎风飘动,那醒目的大红灯笼在满天繁星的点缀下,把整个林区小镇照得如同一个梦幻般的世界,形成了那个年代林区过年独有的一道靓丽的风景。
妈妈下班回家后,开始忙着蒸馒头、蒸豆包、炸果子、炸小麻花。
熬落了一轮又一轮太阳,送走了一天又一天,年终于被盼来了。三十那天,家家的房门上、院子的大门上、仓房的小门上都贴着通红通红的对联,“福”字倒着贴,寓意福到,在这天的早晨妈妈给我们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夜幕降临时,家家灯火通明,户户房门飘香,那一刻,我们小哥几个都沉浸在节日的欢乐气氛中。我们在灯笼里点上小蜡烛,用手挑着,再各自揣上小鞭、糖块、花生、瓜籽,在大哥的牵领下,手拉着手,融进了涌动的人潮和灯的海洋。小灯笼里面的烛光跳跃着,把暗红色的光线投映在雪地上,人们的轮廓在暗红的光环里互相展现着各种姿态,笑声、锣鼓声、唢呐声、爆竹烟花声此起彼伏,大街小巷,人流如潮,人头攒动。踩高跷的靓男俊女们穿着鲜艳的古装衣服,扭动着优美的身姿,忘情地舞动着;小丑们涂抹着各式各样的脸谱,做着各种看似滑稽实则高、精、难、险的动作,时有一个大劈衩下来,又鱼跃而起的特技表演,招来围观者的一片喝彩;那翻穿皮袄毛朝外的“傻柱子”,头上用红头绳扎了一个“朝天锥”,画着一张大花脸,腰间围着一串闪亮的小铜铃铛,在外围撒着欢地狂颠乱蹦,撒下一片悦耳的铜铃声,吓得围观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往后躲,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达到了扩场的目的。那五、六个“地蹦蹦”大头人,仅就那一个个与身体极不协调巨型的大脑袋就足以让人开心了,再舞绸弄扇,笨拙地扭动起来,围观的人都笑出了声。
大秧歌牵动着我们的心,勾去了我们的魂,他们走到哪里,我们也不知疲倦地跟到哪里,从森工街跟到纺织厂,再从纺织厂跟到南门外,我和弟弟们瞪着稚嫩的、惊喜的大眼睛,在尽情地分享着这热闹的场面,我们一直送走了所有的大秧歌队伍才提着灯笼回家。
“大红灯笼高高挂,鞭炮声声一岁除”。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能过得太平淡了,吃得太不好了,我们天天盼望过年,过年不但有鸡、有鱼、有肉吃,还有许多热闹看,所以“春节”在孩子们的心中是最具诱惑力的。
在过年的几天里,我们兴奋得一个个小脸涨红,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些啥,家里外面一个劲地狂颠。大人和孩子都是一脸灿烂的笑。看到大人们高兴,小孩子更如撒欢的小马驹,可以毫无顾忌地玩耍,即使做错了什么事,大人们顶多说几句,巴掌撇子也决不往身上落,大人们常说:“过年的时候打骂孩子,一年都不旺兴。”这是何等的自由啊?这是何等的放纵啊?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孩子们感到惬意的吗?
从我记事的那天起,我们家年三十晚上半夜里不但要煮饺子,而且还要摆上一年之中最丰盛的晚宴。炒菜和做饭一直是爸爸的拿手好戏,在三十晚上我们出去玩耍的这段时间里,爸爸妈妈就在家里包饺子、炒菜,忙着给我们做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半夜十一点过后,外面骤然响起了鞭炮声,先前是稀稀落落,后来逐渐稠密,最稠密的时候如同一场特大的冰雹敲打在房瓦上,那种声音令我们兴奋到了极点。大哥领我们在院子里放完鞭炮,进屋一看,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家里平常不用的所有大碗小碟,此时全都派上了用场,桌子摆不下了,还摞在上面,全家人围在一起,尽情分享这盼了一年的大餐。其实,所谓的大餐只不过是有小鸡炖蘑菇、有鱼、猪肉炖酸菜什么的。我有点随母亲,平常太清淡了馋得慌,过年过节太油腻了就给顶住了,所以我和妈妈只能啃点猪爪、吃点猪皮冻和豆芽凉菜什么的,但我心里还是很高兴。
我特别喜欢过年,在我儿时的感觉中,一个家庭最美满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岁尾三十晚上全家人围着饭桌品尝美味佳肴的时刻。
为了增添过年的喜庆气氛,爸爸把家里的灯泡换上一个度数大的,屋子里立刻比往常亮堂了许多。爸爸的长相酷似周总理,天生地造的菩萨心肠和一副慈祥的面孔。他浓眉大眼,落落大方,谈吐和蔼亲切,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比特型演员还特型,而且他一辈子对酒也是情有独钟,只见他有滋有味地呷上一口酒后,也不先去挟菜,而是乐呵呵地瞅着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的我们小哥几个笑,他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一遍遍地端详着,一个个地欣赏着,那种眼神特慈祥特亲切,好像所有的付出、所有的操劳都是那么值,一切的满足,一切的希望都写在了他那含笑而红润的脸上。
年,一年一年地盼来了,又被我们十分不舍地一次次送走了,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成长着。几十年过去了,那锣鼓声,那欢乐的唢呐声,那林区灯火闪亮勾人心魄的美丽夜景,那民俗味极浓的大秧歌,那迎风展动的大红灯笼,那密集的鞭炮声,那空气中弥漫浓浓的硝烟味,那一桌丰盛诱人的午夜大餐,那全家人团聚在一起快快乐乐的一张张笑脸,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难忘啊?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吗?
【作者:程远栋(公众号:咱们村)】
本文为原创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未经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