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劳动的乡村记忆故事:冬挑河泥
老家地处里下河水乡,河流如网。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产队总是把捞取河泥作为大积农家肥的重要渠道。
捞取得河泥集中在临河开挖的塘了,这种满是河泥的塘乡亲们叫“泥坞塘”。经过一段时间,泥坞塘里稀烂的泥,有些硬了,可以用钉耙筑了,队长就会安排人把河泥挑到大田里。
农业学大寨,冬闲变冬忙。天寒算个啥?队长把农活安排得满满的:修渠挖沟挑河泥,只要是劳动力,一天都不闲。我那时刚刚中学毕业,就加入了挑河泥的队伍。
挑河泥的工具叫泥络儿,是自己做的,形状像畚箕,鸡蛋粗细的树枝做骨架,用草绳在骨架间编成网,能兜住泥就成了。畚箕用来挑灰,如果挑河泥,泥会黏在畚箕上。泥络儿是绳子编的,用来挑河泥,挑渣(河泥混合草沤制的肥料,用作为稻田基肥),泥黏在上面,抖一下就能把泥抖落。
寒冬时节,麦苗生长缓慢。用河泥作追肥,麦苗不怕压,还能保湿防冻。到了初春,把泥用泥耙打碎,叫“打麦泥”。施过河泥,打过麦泥,麦子的长势明显地好得多。因此,每年冬天,我们生产队都会安排大量劳动力挑河泥。这一天,气温已是零下4、5度,冷风像刀子在刮脸。生产队出工的哨子响了,为了挣工分,我缩着脖子,挑着泥络儿,抖抖瑟瑟走出家门,来到泥坞塘边,开始了平生的第一次挑河泥。
泥坞塘,曾是我们这些孩子的游乐场。童年时,我们常在泥坞塘边玩泥巴。拾那些从烂泥中冒出来的螺蛳。天冷了,大人来挑河泥,我们就备了瓢盆,守在挖泥者的旁边。我们关心的是躲在泥里越冬眠泥鳅。这些泥鳅比野孩子还调皮,被钉耙筑出来后,被我们抢着捉到瓢盆里,养着玩。上了中学,我还学会了一首歌,歌名就叫《社员挑河泥》。歌声唱道:“社员挑河泥,心里真欢喜唉。扁担接扁担,脚步一崭齐吔。挑过小麦田唉……
唱歌是轻松愉快的,看别人挑河泥感觉也不错:一支队伍,扁担接扁担,脚步齐崭崭;担子吱嘎响,宛若小鸟唱。走过半程,领头的担子换肩,后面的跟着换,齐刷刷,简直像舞蹈动作。可是轮到自己挑河泥,担子往肩上一压,哎呀,好重啊。少说也有百斤上下吧?起初,我还能忍受,半天下来就有些吃不消了。大冷的天,我脱得只剩单衣,还是满脸流汗,双腿发软。更要命的是肩头开始红肿,扁担压上去,疼得我龇牙咧嘴。
挑河泥,还要注意保持一定的速度。你挑着担子跟着队伍走,身前身后是别人在担着泥,你慢了,会影响别人。到了麦田里,一字儿散开,卸下泥后必须快速返回队伍,再到泥坞塘边,装上泥重复着向麦田走。在挑河泥的流水线上,每个人都被裹挟着,不能停步。队长见我摇晃着身躯,手托着扁担,企图减轻肩上的压力,用蔑视的语气地说:你呀,嫩得很呢。要挣大工分,肩头上不压出疙瘩肉,能行吗?
“大工分”是指一天记12个工分。只有男工,而且是整劳力才能挣到。我不愿老是被人当作“半劳力”,我要挣12个工分!就这样,我咬着牙坚持挑河泥。有好心的社员注意到我,装泥时,安慰我说:你是新手,有啥必要跟他们挑一样多?少挑一些,看谁敢少给你工分?
听到这样话,浑身汗水的我,就差泪水了。寒风虽然还在刮,脚步依然沉重,心里却觉得暖暖的。一趟又一趟,坚持到天黑收工,腿像灌了铅,身子也像散了架……回顾那情景,依然刻骨铭心!
如今,河里的泥越淤越多,已经没人把它当作肥料了。冬天挑河泥、初春打麦泥更是走进了历史。或许,再过二、三十年,也就没人知道挑河泥是怎么回事了吧?
【本文作者: 夏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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