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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烟雨青瓦的散文

玉凤分享

  青瓦是光阴和烟雨泅染雕琢的图腾。

  所谓“烟雨”,不同于盛夏的暴雨,来势猛、雨滴大,覆水倾盆,水天一色。它们形成于初春和暮秋,徘徊在下与未下间。说下吧,孩童们照样捉迷藏,扑蝴蝶。说没下吧,对着木门,或贴近迎春花刚刚织起的浅黄帘儿,你却能看见一丝丝的水线,轻盈地凝成了小水滴。目光向远,山朦胧,树朦胧,就连小路上荷锄的农夫也是朦朦胧胧的。

  土屋的瓦片最初是灰白的。只是在这连日的氤氲中,才呈现出了湿漉漉的黛青色。

  年少的时候,我时常搭一架木梯,伏在屋檐上看青瓦。土屋的脊,是一层层青砖砌就的。瓦片似鳞,错落有致的分列在两面。头顶,燕翔雀鸣,白云苍狗,痴愣间,瓦楞里就冒出了簇簇小瓦松。

  我喜欢这种肉肉的小植物。有雨时,它是水灵灵的浅绿苗儿。干旱时,它就蜷曲成了灰褐卷儿。掐一指,出青汁,舔一舔,酸溜溜的。它还有很多的小昵称呢,比如,天草、瓦塔、瓦玉等,但我和伙伴们更喜欢叫它酸酸草。不为什么,就为少年最初的体验和感觉。父亲好像不喜欢它,见一根拔一根。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怕草根撬动了瓦片,颓废了家人栖身的小土屋。

  在乡村,瓦顶是秋天最美的晒场。红薯收回来了,棉花收回来了,萝卜缨子摘下了,都要在瓦屋上晾一晾。屋顶上,今天红了,明天绿了,后天又白了,看得人笑意都藏不住,心里充盈着幸福和快乐。

  我最爱吃娘做的萝卜干。冬天菜蔬短,萝卜片晾干了,温水发开、挤干,撒上辣面、花椒粉,煎油一泼,那又筋又香的味道,我至今都认为是下饭的上品。有天,娘切好了萝卜片准备晾上房,我抢着喊着要自己来。等到端着簸箕爬木梯时,我才知道自己的胳臂不够长。我就一手扶着梯子,反背着身子慢慢往上挪,一步,两步……还没踏稳第四步,花狗“汪”地一声叫,我一个跟斗就跌落了下来。幸好,地面上有团干茅草,只是鼻子出了点血。现在想来,捂住嘴都忍不住地笑。

  靠房子有棵大桑树,翠绿修长的枝条,遮掩住了半边瓦屋顶。每到盛夏,紫红的小浆果撩拨得人心痒痒的。枕着瓦楞,我吃一会儿果,听一段评书。下来时,还不忘给盒子里的小蚕,带几片嫩桑叶。有苦有乐的童年,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度过了。

  土屋最具烟火气。在乡村,家家屋顶都有个小烟囱。做饭时,你家冒白烟,我家冒蓝烟。二狗爸手勤,割回的苦艾条燃不尽,烟囱里还会冒黑烟,嗅一嗅,还有醉人的清香味。炊烟飞上天,一缕缕,一团团,风一吹,扯成丝儿连城线。再翻转几个圈子,就成了呼儿唤女的小旗帜。从烟火色里,眼睛尖的,能辨别出柴禾的种类和干湿;鼻子灵的,能猜出你家做的啥饭食。烟色薄而直的,肯定烧的是硬柴禾,不是蒸馒头,就是紧火煮面条;烟色白而柔的,不是用软麦秸烙炊饼,就是摊煎饼、蒸麦饭。

  坐在屋顶上,我看见牛犊家的门口聚着一圈人。大家伙捧着碗,你夹我一筷头,我尝你一勺子。平日里有些小恩怨,嘻嘻哈哈说笑着也都云散了。娘在葡萄树下著了张小方桌,里面有南瓜条、玉米棒、毛豆角,我拿起一根烤红薯边走边剥皮。那扑鼻的馨香,馋得猫儿、狗儿,我走那儿跟那儿。没及时分食给它们,个个都哼哼唧唧地生气哩。

  西风渐起,雨滴趋密。再回首时,瓦片下黑发健壮的父亲,已腰身佝偻。手巧眼明的娘亲,也步履蹒跚。他们紧挨着身子坐在旧时的光影里,侧耳细听,孩子们的童谣声已渺茫悠远。

  土屋青瓦是家的灵魂。孤独漂泊的,梦里依稀,还是它的影子。身居闹市的,委屈落魄,还想回到从前的日子。然而,岁月已压弯了老屋的大梁,雨雪也齑粉了棱角分明的瓦片,那群进进出出的人,也走着走着都散了。有谁还能在红尘里,挽住流年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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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 孙文胜

  公众号:一瓣书香

  孙文胜,陕西咸阳人。曾在《中国煤炭报》《语文报》《陕西农村报》《西安日报》《读者》《当代青年》《少年月刊》《小小说大世界》《佛山文艺》等报刊杂志刊发过作品。有作品入选《中国散文精选300篇》《星光闪耀--2016年中国闪小说佳作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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