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制名以指实心得名实之辩

　　【1】

　　名实的问题，是大问题。

　　【2】

　　荀子说，“制名以指实”，意思是，人们用约定俗成的名称指代实在的物体。

　　在他之前，孔夫子提倡正名，“名不正，则言不顺”，希望用周朝的命名作为正统，干掉其他杂七杂八的名讳，让天下人都按照合适的名位去行事，有点类似印度的种姓制度，你是什么种姓，就干什么事情，享受什么待遇。“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孔夫子太遵从周礼了，为了捧周易，它就把当时其他所有的易都给删了。但是他对名实的这个说法，实在不敢苟同。等于你说了一个法，天下就得按照你的法去行事。这太唯心了点。事物都固定下来了，还谈什么创新、发展呢?

　　墨子的提法就不一样，他宣言不是名决定实，而是实决定名，“非以其名也，以其取也”。名应该服务于实，而不应该让实物服务名。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是先有了实，才有名的;而不是先定了名，再冒出来一个实与之对应。这逻辑是比较务实的，怪不得毛主席都夸他是比孔子高明的圣人。后期墨家又沿着墨子的思路延展，提出“达名、类名、私名”，其实就是从普遍种类到一般类别到特殊个体的命名。如人类，中国人，李日白。

　　名家是专门研究名实之辩的。他们强调，名和实必须相符，不然就会混乱。我说马，我脑袋里出现的是白色的马，你脑袋里出现的是黑色的马，我们都谈马，但指的其实不是同一匹马，名和实没办法对应，就好比你用汉语讲话，我用英语讲话，谁也听不懂谁的。他们又提出，名的绝对性是建立在相对性基础之上的。特殊性，说的是你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如果没有别的东西，你的特殊性也无从表述。好比我们数学里XYZ轴里的数值，是各个维度指向的唯一性一个名。要这样表述，事物才清晰。名实正，则人不惑;人不惑，则天下安。

　　老子提倡道常无名，“名可名，非常名”。事物是多维度的，名是单维度的，你把名说得再复杂，也没办法表述清楚具体的事物。一样东西，你可以这样讲，你也可以那样讲，不管你怎么讲，你都只是讲了它的一个部分，而不是它的全部。名永远无法与实相符，只能有限地相符。你可以道，但你道的就不是真正的道了。道是不可道的。老子的思想指出了人类的缺陷，人类文明没办法完全表述事物的实在性。

　　佛家的理论和老子的理论差不多。金刚经里出现很多话，都是“说某某，其实是非某某，只不过是名某某而已”。我说法，其实并不是真的法，只是名字叫法罢了。

　　【3】

　　名实之辩，各执一词，莫衷一是，仔细研究，又觉得说得都挺有道理。

　　实是客观现实，名是主观概念。

　　首先，名没办法详述实，只能概括实，我们说的每一个名，都可以用一段话甚至一篇论文去解释，这叫顾名思义。这个概括性的名，是在同一个文化群里，大家约定俗成的。一旦约定俗成了，人们就可以跳过背后复杂的阐释而直接抽象地概括出名所指的事物了。譬如我们现在百度百科任何一个名词，我们瞬间便知道这个名词是什么意思，但你去看百科，它是有很多内容的。

　　其次，不同的文化群体，概括的名是不一样的。我们要去翻译文言文，翻译英语，就是因为对同一个事物，我们的说法不一样了。一旦不同，就鸡同鸭讲，天下大乱了。所以，制定公认的名，是非常重要的。《圣经》里巴别塔的故事，就是说当时的人类的语言是想通的，文明非常发达，能够修建通天塔，后来上帝都害怕了，就把他们的语言全部打乱，让他们没办法交流，这样，巴别塔就半途而废了。欧洲的小国很多，但是每个小国都有自己独特的语言，意大利语，法语，德语，英语，所以，他们要统一是比较困难的。中国五十六个民族，但基本上每个民族都会讲汉语，这就是秦王、大汉朝统一文字语言的意义所在。政治的战争最后就会影响文化的战争。政治上有绝对优势的国家，文化上就可以成为正统，作为输出的一方去统一其他方。

　　但就算天底下都只用同一种语言，我们也必须意识到，名与实之间的差异。我们抽象的世界、概念化的世界，是我们认识的世界;这个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永远都有差异的。好比如来说的：“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如人行邪道，不能得见如来。”所以，文化解放了思想，也框定了思想。

　　【本文作者：李日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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