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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父亲的回忆故事:我的父亲

晓晴分享

  从记事时开始就记得父亲爱抽旱烟。

  父亲的烟筒就是一根普通的水竹杆,有大姆指粗细,连着根部一起大概一尺多长。竹节是用烧红的铁丝通过的;根部打磨的仔细,修成类似瓢状,做个烟锅,弯头朝上;挖一个黄豆大小的眼,连通竹节,一根烟筒就基本完工。再用细砂纸打磨打磨,如果做工考究的,再请匠人装个烟嘴,根部包上铜片。

  记得纪大烟袋那杆是乾隆皇帝御赐的金烟杆,那可是顶级的好东西。还有《大宅门》里白七爷那杆长枪都是一等一的好货。各人所爱,因人而异,父亲的这根烟筒,用了好些年,包浆也越来越红润起来,就是根部有点敲烂了。

  肩扛一把锄头,腰上系把镰刀,一根烟筒斜插在腰间,这是父亲常见的妆束。

  劳动之余,父亲喜欢搬个小椅子坐在门边抽烟。左手拿着烟杆,还夹着一个烟盒。先用火柴点着纸媒,纸媒夹在右手指间根部,再用指尖在烟盒里轻轻一拈,将一小撮烟丝往烟锅里装上,纸媒往嘴上一凑,“呼”的一声,纸媒瞬间就发出明火,点着烟丝后,迅速摇摇手,熄了明火,烟嘴往嘴里一送,一抽一吸,烟就溜进了口腔,又从鼻孔里慢慢钻出两道烟。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紧不慢,看起来很惬意。时而夹着几声咳嗽。一天的劳累,似乎随着这一番吞云吐雾,烟消云散。

  吧嗒,吧嗒,吸完一锅,又装上一锅,烟丝忽明忽暗地燃着,黄豆大小,一撮撮“烟屎”在抽吐之间,带着烟雾,划落着地。有时“烟屎”出不来,就将烟筒老往地上敲敲。

  这里还要说一说纸媒,纸媒是专门用来点旱烟的,将草纸(毛常纸)裁成长条,卷搓成细细的条状。不可搓得太紧,太紧了,吹不着明火;也不能搓的太松,松了不经点。吹纸媒,吹的气要短促而有力,舌尖往上,往外一顶,收住,发出“呼”的一声,才能吹出明火。不信,你试试,不是每个人都会的。

  常来卖旱烟的是一个广丰人,戴着一顶小斗笠,尖头,斗顶高高的,笠(帽)沿很小,比我们家乡的斗笠要小很多。挎着一个大包,里面都是旱烟,一斤一包,用报纸包好。走街窜巷。一个村子哪些人抽旱烟,烂熟于心,一摸一个准,及时送货上门,从来不会让这些忠实的烟民断粮。这个广丰人生意做的真棒。

  上等烟丝,色泽金黄,粗细均匀,烟味醇厚,温润平和,有弹性。中等烟丝,粗细不匀,稍显褐色,有少量筋梗,干燥,没什么油分,呛口,劲大,辣味十足,但价格便宜,实惠。

  因为手头拮据,父亲都是买中等烟丝。用小铁盒装上一盒,洒上几滴菜油,再放一小片菜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可能是好抽一点。其余的原样包好,套个塑料袋,放在大衣厨顶部,以免受潮发霉。

  父亲除了劳动,业余时间也没有什么爱好,不打牌,也很少喝酒,就是喜欢抽两口烟,一生节俭,凡事敬人三分,很少和别人争长论短,乐于助人,林场里哪家有事,只要帮得上,随叫随到。

  尽心尽力抚养七个孩子长大成人,平平淡淡中有刚毅和隐忍,具有中国农民特有的那份勤劳,朴实,孝顺,更多的则是任劳任怨!

  父亲念过几年私熟,毛笔字写得不错,一手楷书写得颇有功底。除了过年㝍写对联,帮别人家红白喜事写写大字,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写的。父亲就喜欢在家里的箩筐上,方凳下面,竹晒簟背面,圆桌面背面……写上几个大字:公元某年某月,某某某置办。家里至今还保存着他的墨宝。

  统购统销,计划经济那些年,大岭林场职工粮食定量供应,男的正劳力每月36斤,女的31斤,家属小孩26斤,米价是早米一毛三分八,杂优米一毛四分二,父母干的都是体力活,上山砍木头,挖山造林,开荒种茶,体力消耗很大。

  我们兄弟姐妹七个,四男三女,大哥和二哥都已参加工作,都在大岭林场修地球(大哥成家早,另立门户)全家就靠三个劳动力养活八口人,三个人加在一起,一个月的工资不到六十元,生活的压力难以想象。

  钱不够用,可以省;吃不饱,可是天大的事,这可愁坏了父母。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我有个表姑从严田带信来,说严田生产队有少量红薯不公开,暗里出售,这可真是一根救命稻草。从那以后,父亲就隔三差五的去严田买红薯,用箩筐挑,每次都有70-80斤。

  大岭林场去严田的路,走南元水库进,再走很长一段石板路,翻过一座山岭,就到了严田,大概30里路。远路无轻担,特别是挑担上岭,要爬很多台阶。

  我看到父亲爬十几级台阶,就气喘吁吁,上岭特别吃力,小腿很酸的,爬一段就休息一下,用担柱往身前一放,撑住篇担,后箩筐着地,再往塝边靠,就可以停下来抽旱烟。稍作休息,立马上肩,继续前行。

  挑过担的人都知道,手里那根担柱能帮上大忙。抓在手里,边走边撑,类似拐仗。下岭也是一样,要撑住,还可防止脚滑,保持平衡。平路还好一些,左肩挑累了,就把担子一转,滑到右肩,继续前行,动作很娴熟。父亲挑担的基本功还是相当扎实的。

  累是肯定的,这么重的担子,只能父亲一个人挑,没有任何办法。这就是毅力,这就是坚持,千斤重担,压弯了父亲的腰,但压不垮父亲积极向上,坚韧不拔的精神。

  我们小孩吃口也吃好,有什么吃什么,从不挑剔,也没得挑剔。我们放学早,就去附近的田里捡稻穗,积少成多,一季下来,也能攒个几十斤大米。

  一家老小,都尽心尽力,为一个目的[吃饱]努力!

  又过了些年,政策有点小松动,允许各家种点自留地。那个年代的人做事特别认真,每家每户可以种几棵南瓜,必须准确计数。现在听起来都是奇闻。

  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次母亲向别人要了一把南瓜秧,自己开荒,在山边挖出一长条菜地,种了二十几棵。秧小的时候没有被发现,过了一段时间,藤长大了,爬上了架子,眼看就要开花长南瓜的时候,被发现了。

  我记得那个叫施某华的书记,到我家来通知,超额的瓜藤必须铲除。按林场当时的标准,每家一个吃口允许种两棵,我家定额十六棵,超了,任由处置。

  我真的无法描述那个场面,第二天中午,多种的几棵南瓜藤被这位施书记连根拔掉。这是一个农民家庭对生活最基本的,生存追求,不危害国家,不伤害他人。我至今想不明白,也找不到答案。

  只看见父亲一个人蹲在竹片墙边(一种简易平房:竹片编成篱笆,两边糊上泥巴,再粉上层石灰,篱笆中间有木头撑着)长长的叹气,只是一个劲的抽旱烟。抗争只能招致更大的麻烦,一家老小,何以为计?

  学会隐忍,比什么都重要,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再后来,政策又放松了些,父母就在十亩丘的山边,开荒种上一大片红薯,父亲再也不用去严田买红薯,还养了两头猪,最艰难的时期终于熬过去了。

  由于常年抽旱烟,那些年常听到父亲咳嗽,有时半夜也咳。随着年龄的增长,后来就越抽越少,再后来就一个人住到山上去了。

  每年清明去看他的时候,就点上一枝烟放在父亲的坟前,也不知道父亲是否抽得惯! 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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