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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记忆的生活故事随笔:鸡鸣

春生分享

  一

  上世纪80年代,在湘西南丘陵皱褶深处的村庄,我梦想开始的地方,鸡鸣还是农家的报时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父母最先听见鸡鸣,起得最早,推开厚实的大门,预曙的晨光逼仄而来,一天的劳作生活就在鸡鸣犬吠中开始了。“三更明月五更鸡,正是男儿用功时。”父母还是用这些古训来衡量我读书是否刻苦勤奋。我总是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看着窗外的鱼肚白,心里对鸡鸣唤醒黎明是没有一丝感恩,相反,小小的心房里倒是填满着仇恨,恨自己要早起上学,恨父母要从晨黑忙到夕黑。

  于是,我对家里的那只威猛无比的大红公鸡另眼相待,常常用响把追着打,公鸡四处逃窜,很狼狈,击落的鸡毛在灰尘扬起的空中飘荡。即使这般,第一个大声叫醒我的还是它,在众多的鸡鸣声里,它总是高人家几拍。不久,那只大公鸡消失了,据说它在邻村出现过,可能是它太雄了,跑那么远去宠幸谁家的母鸡,导致被游手好闲之徒逮走,成为一顿佳肴。母亲很伤心,茶饭不思,我小心翼翼地不敢表露心里的窃喜。大患除去,我以为好日子来到,不想,依旧是竹篮打水。母亲赶紧去姨家捉来了一只大公鸡,那长相同原先的那只如同孪生兄弟。

  母亲对我说,有鸡打鸣,那才叫日子。家里要有一只打鸣的公鸡,人气才旺。当时的我懵懂无知,长大才明白,鸡是打破黑白界限的精灵,它能驱邪除瘟。再到后来,我也萌生一种念头:有鸡打鸣的地方,才是真实的村庄。鸡鸣是乡村田园和谐之音符,而城市是一座异化的村庄,偶尔的鸡鸣都是嫁接的,里面掺杂太多的无奈和苦楚。

  二

  每每当我读到“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千古名句时,脑中总油然而生一幅图画:晨光微露,晓风清凉,身着长衫的旅人,瘦削的肩头,系着粗布的包裹。他鸡鸣即起,走出了低矮的小店,匆匆赶路——四周静谧,残月似钩。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听得见风掠过树梢,叶与叶的絮语,甚至听得见,自己年轻而雄壮的心,鲜活有力的搏动。只是无暇它想,他得赶路……恍惚间,我幻化为旅人,闻鸡出门,向远方寻觅梦想。

  其实,早些年的时光道路上,也确实有过深刻的如斯经历。那年的九月,我考入县重点中学。从村里到乡里赶车进城,有15里路。母亲早早地起床,生火做饭。吃完饭,我和父亲一起上路。这时候,对面的青山还笼在一片轻纱里,有些模糊。我和父亲的脚步蹀躞,惊醒路旁草丛里的小蛙,他们惊慌失措地跳开。父亲不发一语,但我还是明白沉默里孕育的殷切期待。路在脚下伸展,露水打湿了我的头发。今夜的露水为谁加冕?为我年轻的梦想吧。然而,我也明白,梦想的路迢迢。我有些惊恐,就如置身漆黑的长夜,看不见一点的星光。这种惊恐顷刻间消失,我听见了不远处农家屋舍里高亢嘹亮的鸡鸣。它们似乎在为我喝彩,在为我鼓劲。那些鸡鸣如鼓点敲在大地上,汇成音乐的河流。我只是顺流而下,看身边的夜色由黑变白,看东边的天空燃起篝火。那些火苗温暖我受凉的心,快乐绽开如乡下的野菊。

  莫道霜行早,更有早行人。赶到乡车站,时间尚早,但车站里人声鼎沸。那些或年轻或沧桑的面孔生动地晃过我的眼眸,我在想,他们和我一样来自丘陵的皱褶,也一样在鸡鸣里启程,或为生计,或为功名早行。多年以后,我依然收藏着那年的鸡鸣,以及鸡鸣里的那次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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