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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公爹一生的故事:一家之主

春生分享

  早上刚刚打扫完店里卫生,公爹慢悠悠地踱进了店门。由于门前光线的反射,背对着阳光,缓缓前来的公公脸色看起来暗淡,晦涩,佝偻的身躯泛出了些许疲惫。

  公爹跟我闲聊了几句,问完儿子问孙子,问了工作又问生意,跟我唠叨俩姑娘经常回家,俩儿子老是见不着,孙子们一个个更离得远,想也是白想哩。

  我笑笑安慰老爷子,大家都各自忙活,孙子们都读大学,一切正常这多好,不要太操心了,该好好保重身体,享享福啦。

  送公爹到门口,望着老人家步履蹒跚的背影,生活中的一幕幕重拾脑海......

  初婚和公公婆婆一起住的时候,婆婆家有前院和后院,三室一厅的卧室都朝向阳面,窗户宽敞明亮,水泥地抹的溜光,虽说是平房却也蛮洁净舒适。年轻的婆婆是个利落人,里里外外把家打理得有条有序。公公婆婆、我和老公还有小姑子各居一室,普普通通的日子,舌头牙齿磕磕碰碰的时候偶有发生,遇到这种情况老公就忍不住怒吼,公爹赶紧冲着我使眼色,我就连推带搡地把老公弄回我们自己屋.....

  我明白老公与婆婆争执是怕我受委屈,他呵护自己的媳妇我心里自然明白,但也跟老公解释:你这样让公爹多为难,毕竟婆婆小了公爹十几岁,人家一个大姑娘进门就当你们仨孩子的娘,还要操心一大家人的吃喝拉撒,容易么?婆婆有她的委屈,我都能理解你有啥可争执的?唠叨就唠叨几句呗,我家和你们家有些习惯不一样,慢慢熟悉就好了嘛。

  事后公爹也总是跟我说说家里的情况,解释一些家长里短的道理,并且告诉我婆婆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让我别往心里去。面对这样一个特殊的家庭,面对这大家庭里的一家之主,我深深地理解公爹的那份难......

  在我记忆深处一直存有一幅画面,那是个宁静的仲夏之夜,天气闷热得厉害,全家吃了晚饭在小院里乘凉,小方桌上沏着一壶绿茶,院里飘着月季花的馨香,院外的小山包上飘荡着孩子们忽远忽近玩耍嬉闹的声音。月儿悬在天边,星儿闪着眼睛,静静地瞧着我们这个小院儿,仿佛和我们一起听公爹讲那过去的事情.....

  公爹很早便没了父亲,小脚的母亲身体羸弱,弟弟妹妹们又正是长身体的关键时候,身为长子怎忍心看着一家人没了主心骨断了后路。十六岁的公爹挑着一副茶叶担离开了家乡,一路上晓行夜宿辗转至省城。卖茶叶的那点钱眼看着快花光了,公爹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营生。本想着到省城做点小买卖的公爹一时着了慌,偌大的省城没亲没故,没有本钱,那年代做买卖谈何容易?

  断了盘缠的公爹只有到处打听找些零活干,凭着勤快憨厚终于谋到一份面粉厂搬运工的职业。能在省城有个吃皇粮的工作,对农村出来的公爹来说真是莫大的荣耀和欣喜,这意味着三个弟弟一个妹妹还有家里的老娘不至于饥一顿饱一顿了。

  年轻的公爹从不偷懒耍滑,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在省城扎了根,为了弟妹为了老娘,为了那个家公爹快三十了才娶媳妇。婚后三个孩子生下后暂时都寄养在乡下,和我那未曾某过面的亲婆婆一起在省城挣钱养活家,盼着攒点钱置办点家当安顿好再把孩子们接到城里。

  那年代运动多,政治任务也多,在“深挖洞广积粮”的号召下,一次施工过程中土方塌陷,年轻的婆婆惨遭不幸。二、四、六三个不谙世事的娃哭天抹泪地要找娘,公爹搂着三个孩子,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正值盛年的公爹,是单位里的优秀党员,工作积极分子,各种会议、各项活动都少不了他,面临着职位的升迁。这突来的横祸惊的公爹身心悲催,这么小的三个娃娃转眼间就没了娘,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哩,公爹越想越绝望......

  一年多后,在亲戚们的再三劝说下,公爹考虑着没娘孩子的可怜和过日子的艰难,便在老家寻了个农村姑娘续了弦,条件是必须给人家姑娘在城里找份正式工作。当时解决工作的唯一办法就是公爹调离省城,迁至我们这偏远小城的面粉厂担任职位,权衡再三公爹举家而来。

  婆婆顺利地进了百货公司当了营业员,和公爹婚后九年才生养了小闺女。公爹先后把三弟、四弟从乡下弄到了城里,陆续有了稳定的工作,让婆婆的三妹也从乡下来,找了工作帮着成了家。年迈的老母亲时常被公爹接来家里,公爹二弟的孩子读书所需,妹妹家里遇到的难关所用,无一不是公爹费劲心思,勒紧腰带帮助解决......

  世事沧桑,斗转星移,公爹伴着岁月一步步走来,曾经的苦难和艰辛渐渐远去,儿孙满堂,子孝孙贤,大家的日子慢慢都好了起来,而年迈的公爹却累倒了。公爹七十岁那年因冠心病第一次住院,我提着饭盒匆匆忙忙跑进病房,看见我紧张忙慌的样子,公爹竟当着婆婆和我的面呜咽起来,嘴里不停地嘟哝着我这一躺下,可把你们吓坏累坏哩.....

  看见公爹这样,我突然也难过起来,和婆婆一起悄悄抹泪。那一刻,我眼里一直坚强、倔强、像座山一样的公爹竟是那么脆弱,那滚滚而落的泪水,饱含着老人家一生多少坎坷和磨难,浸透着老人家对一个偌大家庭的多少牵挂和操劳,我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见公爹淌眼泪......

  老公是家里的小儿子,从小受公爹的宠爱,好吃的好玩的都优先着他,爱玩闹的他会鼓捣好多乐器,吹拉弹奏随便哪个拿起来都能来两曲,我曾疑惑他哪来的这点艺术细胞,老公告诉我小时候公爹逼着他们姐弟三个学,尤其对他学乐器管得最紧。公爹那时在厂里当领导,单位里工宣队各种常用的乐器都有,闲置时常带回家让孩子们轮换着学。

  我问过公爹为啥那个年代能有这思想,为啥非逼着他们学乐器?公爹说让他们学点本事,万一上山下乡去了偏远农村,他们受不了农活的苦和累,这点能耐兴许还派上用场哩,参加个文艺队啥的人起码活得轻松些,公爹的话惹我笑了起来。

  公爹今年快八十了,二十多年来,我目睹着整个大家庭的变迁,目睹着渐渐老去的这一家之主,目睹着公爹那弯曲的脊梁换来的儿孙们祥和的生活,常常想起他老人家的那几句:

  “娃娃们,我们乡里人有句话,仓里有粮,心里不慌.....”

  “娃娃们,人这辈子,吃不穷,穿不穷,计划不到一辈子穷哩......”

  本文作者:刘亦文(微信公众号:草根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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