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回忆文章:背影
那个几十年前的背影,如一座雕塑一直在我脑海屹立。
八十年代初期,全国上下刮起了顶职之风,也是老一辈人最后一次退职让子女顶职的机会,好多父辈为了不错过这次机会,宁愿牺牲自己的黄金年华,提前离职,让子女顶替上岗,父亲也是千千万万父辈其中的一个。
此时的弟弟上初中三年级,正夜以继日的奋战中考,一个消息打破了家里的宁静,那时候我和两个姐姐除了大姐在村小学任民办教师外,都待业在家。父亲还是决定让他最小的儿子,放弃中考,顶替他的岗位,在当时体面的供销社工作。为此,我和两个姐姐心里不平衡了很久,哥哥内招到供销社工作,弟弟顶替到供销社工作,唯有三个女儿没有职业,母亲也为此不平过,但儿子女儿都是肉,她也无力改变。
就这样,父亲退出了他供销社主要领导职务,在商海叱咤大半辈子的父亲,叶落归根,回到了他离开几十年的故乡,成为一名退休人员,过早地结束了他的社会角色。
记得那是刚退休后不久的一个早晨,我起得很早,看见父亲在宿舍里背对着堂屋,像一座雕塑,一动不动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后来听母亲说,父亲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整整一夜。以至于那个背影至今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印成了永恒。
那时候的我们,也许除了母亲外,没人真正理解父亲那静坐的一夜,脑海里翻腾的是些什么画面。父亲的思绪一定像一个漏斗,还像一个过滤器,把自己戎马生涯,似幻灯片一样一一过滤,从漏斗里流淌,有的过滤不了的渣渣渍渍,把漏斗堵塞,沉淀,把父亲定格成一尊雕塑,内心却在翻江倒海。那个背影里背负了多少沉重的包袱和责任,还有多少堵得发慌的,却也无法释放的敝屈。
一生叱咤风云的男子汉,一下子成为一名无业人员,那落寞,失落,落差,似一个沉重得不能自负的包袱,背负在父亲的背影里,以至于那背影几日之内弯了许多,后脑勺头发也少了许多,变得更加光亮。那一夜,那背影,让我变得更加懂事,懂得大人的不易。也知道,我们山一样的父亲,也会有坍塌的那一天。平常每天早上起来就蹦蹦跳跳的我,因为那个我脑海里永恒的背影,一下子变得步履沉重:“我们的大树老了!”
也是从那个背影之后,我们不再幻想着走出大山,走出乡村,只能每天随母亲种地锄禾,过着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因为我知道,父亲的背,已不能再为我们顶天立地,摭风挡雨。
其实,父亲离职的时候,还只有50多岁,为了儿子,他放弃了自己美好的人生历程,放弃了自己领导职位,早早地脱离社会,做了一名无业人员,这也许是父亲那一夜静坐其中的成分,也是他背上那个包袱中的一块石头,他的职业生涯从此结束,这一些也是我现在才能体味到的。其实那时候,因为父亲没有让我们姐妹仨顶职,我们对父亲多少还是怀有一些嫉恨,对他重男轻女作法很是不解。后来想起,其实父亲怎么做都是很难,反正名额只有一个,让姐妹仨中的那一个不去他心里不疼?现在我才知道,父亲那时候是多么地左右为难啊,后来他常常对母亲说:“孩子大了真让人操心,小时候还好点,给点吃的穿的就行了!”那时候我根本不理解父亲说这话的心情和为难之处。我现在才知道孩子大了要读书,找工作,谈婚论嫁,给他们带孩子,那一点不让父母操心。
记得我高中毕业后,母亲总是在父亲耳边唠叨着,谁谁家的孩子找到工作了,村支书的孩子在当赤脚医生了。父亲总是紧锁眉头,一言不发,他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个好工作,好归宿。
转商品粮户口的时候,父亲为了解决哥哥和大姐的户口问题,深更半夜从单位步行十几公里回家,又在深更半夜低声下气地敲开村支书、村会计的门签字写证明,在天不亮之前赶回单位办理其他手续,父亲多少次为了儿女有一个幸福的未来一夜未眠。
父亲一生正直善良,刚直不阿,宁折不弯,可是为了自己的儿女有一个美好的前途,父亲却将自己折成了九十度。
父亲为了让我在一个社办企业上班,求爷爷告奶奶地向人说好话。为了让二姐能在供销社上班,父亲不知道跑了多少路。为了让嫂子调回家乡工作结束两地分居的生活,去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求人。为了让哥哥从外地调回本地装病求得领导同情才把哥哥调了回来。为了让大姐在村小学教书,父亲身为在外工作的领导低三下四地找村干部。我现在才知道,我们的脉管里不光流淌着父亲的血,还流着父亲为我们操劳的多少汗水,以至于凝聚成父亲那一尊我永远难忘,雕塑一样的背影。我们兄妹五人的幸福生活,是父亲这坚强的背背负而来的!
那次去南京的时候,在车上我就想起父亲在南京长江大桥上拍下的一张留影,那时候的父亲高大伟岸,宽阔的额头里装下的是商海地智慧,富态的脸膛渗满了儿女的福气,挺拔地腰身苍劲有力,那时候的父亲,就是儿女们的一座巍然屹立的大山,承载五个孩子的衣食住行、前途和命运。以至于我去南京的时候,一定要到南京长江大桥上去寻找父亲的足迹。我默默地在心里念叨:“父亲几十年前来过的地方,今天我也来了,父亲的背影,我却没有看到!”
每当我听到刘和刚的那首《父亲》,我就会想起父亲那个不眠之夜的艰辛背影。
【本文作者:王玉玲(微信公众号:随州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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