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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作家写的亲情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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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情,顾名思义,就是亲人的情义。你知道著名作家的亲情故事吗?下面就是学习啦小编给大家整理的著名作家写的亲情文章,希望大家喜欢。

  著名作家写的亲情文章篇1:母亲为孩子而活

  [ 前苏联 ] 尼古拉.马申科

  我的妈妈达尼娅还不到十八岁就出嫁了。

  我外爷家有一位熟人,名叫马克西姆·卡尔马津,他住在离我外爷家不远的诺沃尼科里斯克村。妻子病故后,留下三个小孩。星期天,他来到外爷家找我妈妈,恳求妈妈嫁给他为妻,做三个没娘孩子的继母。

  "达尼娅,你嫁给我吧!"马克西姆含着泪说,"到我家以后,我双手捧着你过日子。我恳求你嫁给我,不是为了我个人,而是为了三个可怜的孩子,没有母亲的关怀他们是活不了的"

  我妈妈生在穷人家,排行第十,自己从没有尝到过母爱的滋味,她出生还不到两个月,我外婆就去世了。卡尔马津的求婚使妈妈感到突然,因为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做他的妻子,可是,现在……

  "达涅奇卡(达尼娅的爱称),做孤儿的继母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外爷沉默了一会儿首先开口,"可你要和孩子们一起生活,拉扯他们长大成人。要三思而行。不过,这是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吧。"

  "这门亲事不能做!"哥哥姐姐们齐声反对说,"干吗让小妹跳这个火坑呢?她在咱们家吃的苦比谁都多!"

  妈妈一声不吭,默默地穿上那件旧的连衣裙,和全家人-一告别后,吻了吻父亲.走到卡尔马津跟前,微微一笑,低声说:"咱们走吧!"

  这件事发生在我出生前十年。妈妈和马克西姆两个人徒步向诺沃尼科里斯克村走去——起初是又高又密的芦苇丛中结了冰的沼泽地上弯弯曲曲的小路,而后,是被白中透蓝的积雪所覆盖的、无边无际的草地。

  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雪地上一闪一闪,像是散落着无数颗刺眼的小星。他俩一路上又是回忆各自的伤心的往事,又是交流对今后美好生活的理想,因此,这十公里的路程对他们来说并不算远。傍晚时,他们走进了卡尔马津的家门。

  两个小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未来的妈妈,目光温柔,充满了希望和信赖。两个小家伙叫妈妈进屋里去,可是,妈妈站在门机外边,无力向前移动脚步。这时,两个小孩手拉着手,打着赤脚,踩着手工编织的粗麻地毯,哆里哆嗦一步一步向门口走来。妈妈蹲下身子,亲眼地抱住她们,楼到自己怀里。年龄较小的娜斯佳,终于叫了一声"妈妈",放声恸哭起来,泉水般洁净的泪水把妈妈那颗少女的心和两颗受到创伤的童心一下子就连接到一起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有一天妈妈对我说:"科里亚,不管谁生的孩子只要他在受苦,对我来说就和亲生的孩子一样。"

  妈妈这句近似至理名言的话,迄今铭刻在我的心里。

  妈妈一只手拉着一个小女孩,慢慢走到摇篮眼前,俯下身子,久久地望着酣睡在里边的婴儿……

  从那天起.他们幸福、愉快地生活在一起了。孩子们敬爱自己的新妈妈,丈夫对她也夸不绝口,全村的人也都把妈妈亲孩子的事迹传为美谈。

  可惜,他们的好日子没有能过多久。达尼娘来到马克西姆家才一年,一场伤寒席卷了全村,近半数村民丧生,可怜的卡尔马津在我妈妈的精心护理了闭上了眼睛,妈妈和三个孩子则逃脱了灾难,幸免一死。

  三个孩子失去生母,又死了生父,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也正因为如此,妈妈就越发地亲他们、疼他们。现在抚养孩子的重担完全落到了她一个人的肩上。妈妈拿出了力所能及的全部力量,没黑没明地干活,为的是能让三个孩子在全村成为吃得最他、穿得最干净的孩子……

  万万没有料到,亡夫同族的几个远房亲属跑了出来,提出接受孩子和全部财产,不让孩子跟着妈妈,并粗暴地把奶妈赶出了家门。

  痛苦归痛苦,总还得活下去。无情的打击使妈妈大病了一场。她的身体好些后,穿上马克西姆在世时给她买的那件新衣服,在村里一家小商店买了一些糖果、甜饼干,端直向诺沃尼科里斯克村走去——她想念三个可怜的孩子,没有那三个孩子,她简直就活不下去。虽然他们仅仅共同生活才一年多的时间,但他们已有了深厚的感情。妈妈边走边想,想了很多很多。不知不觉走到了马克西姆的家门口。她犹豫不决地在栅栏口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勇气走过去。妈妈转身来到隔壁一位大婶家,请她把孩子们叫过来见面,就这样,她被赶出门后第一次"秘密地"和孩子们见了面。不言而喻,母女见面后大哭了一场,她亲亲这个,吻吻那个,大人孩子哭泣得话也说不出来。妈妈要走了,和孩子们告别时,娜斯佳突然扑在妈妈怀里,双手搂着她的脖子——哭得死去活来,泣不成声地说:"妈……妈妈,亲爱的妈妈……你别走啦……不能留下我们……不管呀!"

  这时亡夫的几个亲属又跑过来,拼死拼活从妈妈怀里夺走了娜斯佳,连推带搡地把她撵出了门。

  任何危险也没有能吓倒妈妈,她用实际行动再一次证实了众所周知的一条真理:世界上再没有比母爱更强大的力量。仅仅几个月后,孩子们那几个所谓的监护人在妈妈伟大的母爱面前就乖乖举手投降了。后来妈妈来看孩子时,他们不仅不往外撵她,相反,他们喜形于色,表示欢迎,甚至提出倩愿分给她一些遗产。可是,妈妈考虑到孩子们的利益,坚决拒绝了。后来,那几个"监护人"又恳求妈妈回来带着孩子们一块儿生活。这时,发生了一件大事,它彻底改变了妈妈的生活,否则,地肯定要回来和孩子们一块儿生活的。

  新年前夕,远近闻名的优秀火车司机巴维尔·安德列耶维奇登门向妈妈求婚。巴维尔也是个鳏夫,妻子死后留下了三个女儿和一个男孩。为这门亲事他曾经托过不少入,今天亲自出马登门求婚了。巴维尔·安德列耶维奇心地善良、坦诚,为人老实、厚道,心灵手巧,什么活都会于:会开火车,会做衣服,会做木工活,会织渔网,会绣花……因此,村里人都称他是"万能手"。他走到妈妈跟前说:"我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实在没法过,达尼娅,我干的是连班活——开一天一夜火车,休息一天一夜。我二上班家里只留下几个孩子,没有人照管他们。这样的日于我再也过不下去了!达尼娅,到我家去,救救孩子们吧!"

  妈妈这次倒干脆,二话没说——嫁给了巴维尔·安德列耶维奇。就这样,妈妈在二十岁那年又一次做了四个孩子的继母。

  妈妈经受了巨大的打击,忍受了非人的苦难,而且还要把这一切都深深埋藏在内心。仅仅是为了减轻别人的痛苦,她又一次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啊,真不知道她的心里有多少善和美!

  四个孩子很快就和地建立起感情,把她看成世界上最亲的人。全家六口人和睦相处,愉快、幸福。

  一年后,妈妈生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取名萨沙,后来又生了瓦西里,几年后我又出世了,可她心里时刻还牵挂着前夫的三个孤儿。三个孩子小的时候,妈妈三天两头带着好吃的东西看他们;待他们稍稍长大些以后,他们自己几乎每天都来我们家,后来,干脆住下不走了。这是妈妈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间。至今我也不明白:什么力量使妈妈把三个母亲生的十个孩子抚养得和亲生的孩子一样?她是用什么方法把我们十个孩子培养得终生像同胞兄弟、一样互尊互爱呢?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奇迹!我经常默默赞颂妈妈这一伟大的、高尚的功绩。可是,苦难却像影子一样寸步不离妈妈。在一个满天星斗的夏夜,灾难伴随着火车绝望的汽笛声又一次闯进了妈妈的生活 o 汽笛声震耳欲聋,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顷刻间都汇集到了我家窗外。人们齐声喊道:"发生了车祸!安德列耶维奇牺牲了!"

  刚刚诞生在我们家中的幸福生活顷刻间又中断了,留下妈妈一个人,带着十个孤儿,好不凄惨。她当时还不满三十岁,可她比成百个母亲经受的打击、吃的苦头、遭受的磨难的总和还要多几倍!而且前面等着她的将是更严峻的考验。

  她做妈妈的历险生活只能说是刚刚开始。一个妇女,要负责十个孩子的吃、穿、教育,而且还是在三十年代初的困难时期。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经过顽强的斗争,第一批集体农庄终于诞生了。妈妈首先站出来,坚决而勇敢地报名加入了集体农庄。她在农庄喂猪,一干就是三十五年。天上亮就上工,天黑了才回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双手整天和猪革打交道,手上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老茧,皮肤变粗糙了,到处裂着大口子,乍看上去,很像是春天刚翻过的土地。正是这双粗糙而神圣的手给我们吃、供我们穿、抚养我们长大成人。妈妈长期在四面透风的猪栏里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健康每况愈下,开始得病了。

  无法计算,为了孩子们,妈妈用这双手一生中共剁过多少猪革,拍过多少泥土,洗过多少衣服,往集市上提过多少篮子苹果、李子、杜梨……她也曾对生活在失过信心,陷入过绝望。她感到自己力不从心,坚持不下去了,实在没办法拉扯孩子们长大成人,因此,当孩子们入睡后,她一个人整夜整夜地流泪、哭泣,抱怨自己生来命太苦。

  我记不清是在哪一年,魁梧、英俊的葛利高里在大门口碰见妈妈,对她说:"达尼娅,我再也不忍心看着你受罪。这样下去,你坚持不了多久……"

  "能坚持广妈妈打断他的话,"我能坚持,因为抚养十个孩子长大成人的重任还没有完成!"

  "让我到你家来吧!"葛利高里进一步明确表态说,"咱们俩合伙抚养这十个孩子。我早就爱上你了,想向你表白,可你这样的不幸……一生中老也顾不上谈情说爱。"

  "葛利高里,现在来找我谈情说爱是不是有点晚了?"她用衣襟擦了擦眼睛继续说,"我觉得咱俩现在谈这些事都太晚了。"

  可是妈妈并不知道,被现实生活里的种种不幸和磨难所压抑在内心深处的那种女性所固有的感情,突然像获得了自由,冲了出来,使她重新回到了充满惊伯和忐忑不安的青春年代。爱情使她判若两人——她对人更加关怀备至,更加殷勤周到,更加温存细腻。那时,我们破天荒第一次发现,我们的妈妈非常漂亮:白净的脸颊,乌黑发亮的两条大辫子,透亮的眼睛里似乎总在映射着蔚蓝的天空,苗条、挺直的身段,她全身都在发射着女性没有设防的迷人魅力。

  她接受了葛利高里的求爱以后,立即把孩子们叫到一起商量:今后怎么生活?母亲和孩子们谈这个话题是非常困难的。妈妈和我们谈了一夜,她千方百计想说服我们让葛利高里来我们家一块儿生活。可我们谁也不同意。妈妈又是哭泣,又是恳求,我们还是没有让步。不懂事的孩子们的利己主义思想多么可怕呀!就这样,我们永远永远地断送了妈妈的爱情。不久战争爆发了。临出发去前线打仗之前,葛利高里来和我妈妈告别:"达涅奇卡!我会回来的!你要顶住。打完仗,孩子们也就长大了;懂事了,他们会理解我们的。等着我吧,亲爱的,为了能和你再见面,我一定无情地、狠狠地打击敌人!"

  葛利高里走到妈妈眼前,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他突然像是感到今天是和亲人永别,紧紧抱住妈妈,边发狂地吻她边念咒语似的重复说:"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达汉奇卡!一定会回来的!你对我笑一笑,让我带着你的笑上前线,永远把它记在心里。它能鼓励我勇敢杀敌。你一定能看到我们战后的幸福生活!"

  他走了,上了前线,再也没有回来。妈妈终身感到遗憾的是,眼看到手的幸福未能变成现实。每想起这件事,她就激动、不安。

  几十年过去了。有一天,妈妈毫无怨恨地对我说:"孩子,你看,那时候你们不让我嫁给葛利高里,现在你们结婚的结婚,出嫁的出嫁,都建立了自己的小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而我整天坐在家里等呀,盼呀,盼着你们能回来看看我,哪怕只是回来和我坐一会儿,说几句话也好,我也就不感到孤独啦。可你们谁也不来信,也很少回来。我心里总在惦记着你们,整天坐立不安。我早就想让你们都回来,全家大团圆一次,看来,我最后这个美好的愿望永远也实现不了啦。你们工作忙,不可能同时从四面八方都回到妈妈这个家里来……"

  我像童年时一样,搂住妈妈,羞愧得无地自容。我把脸紧紧贴在妈妈怀里,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孩子,甭难受,不只咱一家是这样,现在大家都是这样。"这次妈妈倒竭力安慰起我来了。看来,还是俗话说得对:"孩子们只想着自己,而母亲是为孩子而活。"

  著名作家写的亲情文章篇2:我的母亲

  老舍

  (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母亲的娘家是北平德胜门外,土城儿外边,通大钟寺的大路上的一个小村里。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地,但是与我同辈的兄弟们,也有当兵的,做木匠的,做泥水匠的,当巡察的。他们虽然是农家,却养不起牛马,人手不够的时候,妇女便也须下地做活。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工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以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地打个折扣了。)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大外甥女还长我一岁啊。我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但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姐,三哥与我。我是“老”儿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已有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出了阁:出嫁了。〕。

  由大姐与二姐所嫁入的家庭来推断,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那时候定婚讲究门当户对,而大姐丈是做小官的,二姐丈也开过一间酒馆,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感谢大姐,把我揣在怀中,未致冻死。一岁半,我把父亲“克〔克:迷信说法,意思是伤害。〕”死了。兄不到十岁,三姐十二三岁,我才一岁半,全仗母亲独力抚养了。父亲的寡姐跟我们一块儿住,她吸鸦片,她喜摸纸牌,她的脾气极坏。为我们的衣食,母亲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或裁缝衣裳。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她做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晚间,她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她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桌椅都是旧的,柜门的铜活〔铜活:指建筑物或器物上各种铜制的物件。〕久已残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土,残破的铜活发着光。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有时候,他去读书;有时候,他去当学徒;有时候,他也去卖花生或樱桃之类的小东西。母亲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泪接他回来。我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而只觉得与他很生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是我与三姐。因此,她们做事,我老在后面跟着。她们浇花,我也张罗着取水;她们扫地,我就撮土……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这些习惯至今还被我保存着。

  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这使她脸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地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给她一些喜悦。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到如今如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

  姑母常闹脾气。她单在鸡蛋里找骨头。她是我家中的阎王。直到我入了中学,她才死去,我可是没有看见母亲反抗过。“没受过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的吗?命当如此!”母亲在非解释一下不足以平服别人的时候,才这样说。是的,命当如此。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全是命当如此。她最会吃亏。给亲友邻居帮忙,她总跑在前面:她会给婴儿洗三〔洗三:旧俗在婴儿出生后的第三天给他洗澡,有洗去身上污垢,以保平安健康之意。〕——穷朋友们可以因此少花一笔“请姥姥”钱,她会刮痧,她会给孩子们剃头,她会给少妇们绞脸〔绞脸:旧时妇女整容时用绞在一起的细线一张一合去掉脸上的寒毛。〕……凡是她能做的,都有求必应。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她宁吃亏,不逗气。当姑母死去的时候,母亲似乎把一世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一直哭到坟地。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位侄子,声称有承继权,母亲便一声不响,教他搬走那些破桌子烂板凳,而且把姑母养的一只肥母鸡也送给他。

  可是,母亲并不软弱。父亲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联军入城,挨家搜索财物鸡鸭,我们被搜两次。母亲拉着哥哥与三姐坐在墙根,等着“鬼子”进门,街门是开着的。“鬼子”进门,一刺刀先把老黄狗刺死,而后入室搜索。他们走后,母亲把破衣箱搬起,才发现了我。假若箱子不空,我早就被压死了。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北平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街市整条的烧起,火团落在我们院中。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门,昼夜响着枪炮。这惊恐,这紧张,再加上一家饮食的筹划,儿女安全的顾虑,岂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可是,在这种时候,母亲的心横起来,她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她的泪会往心中落!这点软而硬的个性,也传给了我。我对一切人与事,都取和平的态度,把吃亏看作当然的。但是,在做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与基本的法则,什么事都可将就,而不能超过自己划好的界限。我怕见生人,怕办杂事,怕出头露面;但是到了非我去不可的时候,我便不得不去,正像我的母亲。从私塾到小学,到中学,我经历过起码有二十位教师吧,其中有给我很大影响的,也有毫无影响的,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当我在小学毕了业的时候,亲友一致地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帮助母亲。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轻母亲的勤劳困苦。可是,我也愿意升学。我偷偷地考入了师范学校——制服,饭食,书籍,宿处,都由学校供给。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提升学的话。入学,要交十元的保证金。这是一笔巨款!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到,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她不辞劳苦,只要儿子有出息。当我由师范毕业,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说了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我入学之后,三姐结了婚。母亲对儿女是都一样疼爱的,但是假若她也有点偏爱的话,她应当偏爱三姐,因为自父亲死后,家中一切的事情都是母亲和三姐共同撑持的。三姐是母亲的右手。但是母亲知道这右手必须割去,她不能为自己的便利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当花轿来到我们的破门外的时候,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是阴历四月,天气很暖。大家都怕她晕过去。可是,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不久,姑母死了。三姐已出嫁,哥哥不在家,我又住学校,家中只剩母亲自己。她还须自晓至晚的操作,可是终日没人和她说一句话。新年到了,正赶上政府倡用阳历,不许过旧年。除夕,我请了两小时的假。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回到清炉冷灶的家中。母亲笑了。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她愣住了。半天,她才叹出一口气来。到我该走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些花生,“去吧,小子!”街上是那么热闹,我却什么也没看见,泪遮迷了我的眼。今天,泪又遮住了我的眼,又想起当日孤独地过那凄惨的除夕的慈母。可是慈母不会再候盼着我了,她已入了土!

  儿女的生命是不依顺着父母所设下的轨道一直前进的,所以老人总免不了伤心。我二十三岁,母亲要我结婚,我不要。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老母含泪点了头。我爱母亲,但是我给了她最大的打击。时代使我成为逆子。二十七岁,我上了英国。为了自己,我给六十多岁的老母以第二次打击。在她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我还远在异域。那天,据姐姐们后来告诉我,老太太只喝了两口酒,很早地便睡下。她想念她的幼子,而不便说出来。

  “七七”抗战后,我由济南逃出来。北平又像庚子那年似的被鬼子占据了,可是母亲日夜惦念的幼子却跑西南来。母亲怎样想念我,我可以想像得到,可是我不能回去。每逢接到家信,我总不敢马上拆看,我怕,怕,怕,怕有那不祥的消息。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我怕,怕,怕家信中带来不好的消息,告诉我已是失了根的花草。

  去年一年,我在家信中找不到关于老母的起居情况。我疑虑,害怕。我想像得到,如有不幸,家中念我流亡孤苦,或不忍相告。母亲的生日是在九月,我在八月半写去祝寿的信,算计着会在寿日之前到达。信中嘱咐千万把寿日的详情写来,使我不再疑虑。十二月二十六日,由文化劳军的大会上回来,我接到家信。我不敢拆读。就寝前,我拆开信,母亲已去世一年了!

  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我之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

  著名作家写的亲情文章篇3:一个人无论多大年龄上没有了父母,他都成了孤儿

  周国平

  一个人无论多大年龄上没有了父母,他都成了孤儿。他走入这个世界的门户,他走出这个世界的屏障,都随之塌陷了。父母在,他的来路是眉目清楚的,他的去路则被遮掩着。父母不在了,他的来路就变得模糊,他的去路反而敞开了。

  我的这个感觉,是在父亲死后忽然产生的。我说忽然,因为父亲活着时,我丝毫没有意识到父亲的存在对于我有什么重要。从少年时代起,我和父亲的关系就有点疏远。那时候家里子女多,负担重,父亲心情不好,常发脾气。每逢这种情形,我就当他的面抄起一本书,头也不回地跨出家门,久久躲在外面看书,表示对他的抗议。后来我到北京上学,第一封家信洋洋洒洒数千言,对父亲的教育方法进行了全面批判。听说父亲看了后,只是笑一笑,对弟妹们说:“你们的哥哥是个理论家。”

  年纪渐大,子女们也都成了人,父亲的脾气是愈来愈温和了。然而,每次去上海,我总是忙于会朋友,很少在家。就是在家,和父亲好像也没有话可说,仍然有一种疏远感。有一年他来北京,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他突然提议和我一起去游香山。我有点惶恐,怕一路上两人相对无言,彼此尴尬,就特意把一个小侄子也带了去。

  我实在是个不孝之子,最近十余年里,只给家里写过一封信。那是在妻子怀孕以后,我知道父母一直盼我有个孩子,便把这件事当做好消息报告了他们。我在信中说,我和妻子都希望生个女儿。父亲立刻给我回了信,说无论生男生女,他都喜欢。他的信确实洋溢着欢喜之情,我心里明白,他也是在为好不容易收到我的信而高兴。谁能想到,仅仅几天之后,就接到了父亲的死讯。

  父亲死得很突然。他身体一向很好,谁都断言他能长寿。那天早晨,他像往常一样提着菜篮子,到菜场取奶和买菜。接着,步行去单位处理一件公务。然后,因为半夜里曾感到胸闷难受,就让大弟陪他到医院看病。一检查,广泛性心肌梗塞,立即抢救,同时下了病危通知。中午,他对守在病床旁的大弟说,不要大惊小怪,没事的。他真的不相信他会死。可是,一小时后,他就停止了呼吸。

  父亲终于没能看到我的孩子出生。如我所希望的,我得到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谁又能想到,我的女儿患有绝症,活到一岁半也死了。每想到我那封报喜的信和父亲喜悦的回应,我总感到对不起他。好在父亲永远不会知道这幕悲剧了,这于他又未尝不是件幸事。但我自己做了一回父亲,体会了做父亲的心情,才内疚地意识到父亲其实一直有和我亲近一些的愿望,却被我那么矜持地回避了。

  短短两年里,我被厄运纠缠着,接连失去了父亲和女儿。父亲活着时,尽管我也时常沉思死亡问题,但总好像和死还隔着一道屏障。父母健在的人,至少在心理上会有一种离死尚远的感觉。后来我自己做了父亲,却未能为女儿做好这样一道屏障。父亲的死使我觉得我住的屋子塌了一半,女儿的死又使我觉得我自己成了一间徒有四壁的空屋子。我一向声称一个人无须历尽苦难就可以体悟人生的悲凉,现在我知道,苦难者的体悟毕竟是有着完全不同的分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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