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狼的故事：掏狼儿子
编者按：在人们的观念里，狼是一种凶狠的动物，会惧怕狼，下面我们一起来看看《掏狼儿子》这个故事。
“掏狼窝”，我们乡下人说起就叫“掏狼儿子”，就是从狼窝里将狼崽子掏出来，报复大狼作恶多端、为害一方的恶行。
小时候，在乡下说起狼，谈狼色变，小孩子如果哭闹，哄不住，大人就拿“狼”来吓唬，“狼来了，狼来了”。小孩就停止哭声，乖爽了，我曾被父母吓唬了不知多少次。
一
狼，凶残、狰狞的面孔和本性是人们茶余饭后拉家常的话题。从小惧怕狼，因受大人的“熏陶”，我简直在狼的故事里成长，多少狼的故事，从心里对狼的憎恨有过而甚之，那恐怖、血腥的传言，听的人头皮发麻，后背发凉。常听说谁家的猪娃昨晚被狼抬(当地土话。“抬”为“叼”)走了，谁家的鸡儿被狼抬走了，更有甚者，谁家的娃娃被狼抬走了，待人们在野外找见后，只剩下一堆骨头。在那个困难年代，不知有多少狼?成为狼的“时代”。有不少人偶尔能在村村寨寨看到狼的身影，经常能听到狼嚎之后，就有老人或小孩失踪，发现时只剩一堆血迹骨头，每当夜幕刚刚落下，有的人家早关闭大门，生怕狼进院子隐藏。据说一个老婆婆与儿媳妇闹不合，单独住一个小院，邻居二三天没见她出门，告诉儿子来看动向，敲不开大门，便入，一下惊呆了，现场血腥的残忍谁也不会想到。
因那个年代生活普遍困难，老婆婆的耳房儿子给安上了一盘石磨，为节省磨面费用，老婆婆常自己推磨吃面。从磨坊到院子中间，呈扇形印了一地已凝固了的鲜红爪印，顺血印到磨坊一看，血迹染了一地，老婆婆被狼撕扯吃得满地“狼藉一片”，看样子狼从脖子上下手，全身的肉啃得没剩多少，肚子破了个大洞，五脏六腑，肠肠肚肚撕拉出来了……后来这个儿子成了打狼队的积极分子，立志为母报仇。
二
我们镇子上有九个生产队，综合为“大队”，有三、四千人口，是公社所在地。那年春天，我们三队的妇女在碾麦子的社场里掰洋芋芽，选洋芋籽种，几个孩子们在旁边玩耍，一只狼悄悄躲藏在麦垛草背后，伸长着舌头，躲在哪里窥视着。几个孩子大都没离开大人干活的身边，但有两个孩子离开人群玩起了捉迷藏。狼，从麦垛草背后突然发起猛攻，一跃身猛扑过去“抬”起一个孩子就跑，另一个孩子吓闷了，站在那里半天才哭出声来，忙跑在干活的妇女身边说：“狼将人抬走了”。妇女们一下慌了，有胆大的拿起干活的耙子追赶去了，有的跟随而去，有几个男社员也拿起工具追上去了。
狼跑了一截路，看见后面有人追来，顺势跳下崖，崖下一社员正好在挖土，狼跳下崖后将他也吓了一跳，但很快镇静下来抡起镢头追赶打狼，狼抬着孩子继续跑，将小孩的脖子横咬着，他边追狼边喊：“狼吃人了，将谁家的娃娃抬上跑哩，打狼啊”。邻近地里干活的社员听到喊声，放下农活，拿着干农活的工具也追狼，人们边追边喊：“打狼啊，打狼!”狼本来是朝东跑的，看到一帮干活的社员朝它追来，掉头又向西，正好一帮在社场干活的男女社员迎面冲来，狼感到“四面楚歌”，人多势众，只好从口中丢下孩子从北面落荒而逃了。
狼跑了，人们围着解救孩子，娃脖上两道血渍渍的伤口，左脸部一大块损伤，抱着孩子向公路跑去，挡车送医院救治，医院从大腿上作了皮肤移植修补手术，从此这个孩子叫“狼吃剩的”，后来简称“狼剩的”了。
7岁那年，我随五婆去野外掐苜蓿，那时农民主要以苜蓿、苦苣等野菜充饥。到苜蓿地一看全是妇女、小孩的多。突然，放羊的人从崖上大喊：“狼来了!狼来了!”大家慌作一团，有人抓上一把土，有人捡起一土疙瘩，有几个小孩抱着妈妈的腰哭啼，正当大家慌作之时，“砰!”山上一声枪响，原来有个农民用猎枪放了一枪，大家看到山下一条沟壑里，一只大灰狼拖着长长的尾巴顺沟而逃，大家才松了口气。
那天，母亲刚把饭盛在碗里，突然听到街道上一片喧哗，急忙跑出去看，原来上街的“九九娃”在山上拔草时被狼咬伤了，幸亏被干活的社员赶跑了狼，才救下了，他哥哥背着“九九娃”往卫生院边跑边哭，引起人们的同情和说论狼的罪过：狼的身影在各个角落游荡的传言很多，比如各山头的狼还聚在一起召开“会议”，“研究”如何攻破那个村寨的羊圈，狼头儿只要钻进羊圈，脖上扎血(吸血)放倒几只，其它狼可以每个拖一只羊出圈，生产队安排放羊的人因此被扣工分，少分粮食，算作处罚。
三
狼还形成狼群，集体游荡进村向人们“示威”，将人们吓破胆，然后好下手。狼，仰天嚎叫，夜深人静时，嚎叫声在山村夜空回荡，恐怖笼罩着人们的心里。
究竟狼厉害还是人厉害?
为了将狼的气焰打下去，公社作出了决定，各生产大队成立“打狼队”，由此各村寨的青壮年抽出来打狼，武装民兵发步枪，基干民兵发“红缨枪”，或自制猎枪，或做一根连枷七尺棍，公社武装部长姓秦，是个军人出身，配发手枪，由他亲自带队，统一指挥打狼。
“打狼队”的任务是游转各村各寨各山头寻找“狼”，谁如果能打死一只狼，谁就是英雄，可以多分粮食奖励，如果哪个打狼小分队打死一只，这个“打狼队”就是集体“英雄”，不仅奖粮食，还“夸街”，就是骑上骡马或毛驴，佩戴红花利用逢集人多时“游街”夸耀。
说来也怪，狼可能嗅觉到了什么风声，狼的影子倒少了，有的人想当“英雄”，想多分些粮食盼望碰到一只狼。
四
就在这种打狼高涨的气氛下，13岁那年的我，也有一股子热血在奔放，那种英雄的气概和大无畏的精神也亢奋着，想当“英雄”，想为家里挣点粮食，约会了几个小伙伴，利用一个星期天，偷偷背着大人去山沟里寻找狼出没的地方，掏狼儿子，为民除害。走时准备了土布袋装了几片“干炕馍馍”(包谷面做的饼)，借了一个军用水壶和两个大手电，还拍着胸膛各自发了个誓，不怕狼，要有“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的豪迈壮志，发现了狼，谁如果先跑，大家齐心打他惩罚。
次日，天刚放亮，我们以寻野菜为名出发了，我们年少加天真，真是能跑，从这山跑到那山，从这沟跑到那壑，跑地气喘吁吁，但还是没找到狼窝。
冬天的西北风特别大，嗷嗷怪叫着，抖起它那横冲直撞的威风来。尽管风大，但我们汗流夹背，后背里的汗水与棉衣服粘连，很是不好受。
冬日的田野一片荒芜，厉风摇撼得枯树枝和蒿草尖锐地嚎叫。一沟壑里一群乌鸦在寻食，当发现我们时呼啦一下展翅都飞上天了，霎时，天空黑的翅膀遮盖，一片乌鸦的恬噪声。
太阳已偏西了，在乌鸦寻食的不远处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洞口，洞口门有灰毛毛。有的说是“川子窝”(一种比狼小的动物，专吃鸡兔);有的说是“狐狸窝”;还有的说可能就是“狼窝”。不管是什么?我们分头寻找野干蒿草，不到半小时，每人抱一大捆柴禾放在洞口，点燃后，一个劲往洞里塞，“熏死狗日的狼”。
山野，一股浓浓的烟柱从洞门口硬往外“挤”出，袅袅升起。
一大堆柴禾烧完了，还没见动静，各自又寻找了一大堆，继续用烟火熏，终于有一个小崽子出来了，我们一把抓住，它很乖，我们两手一下黑黑的，原来它被我们的烟火熏黑了，整个身上毛茸茸的黑。
有个胆大的猫儿着腰打着手电进洞搜索，发现里面还有二三只小崽子，惊恐万状地紧紧挤拥在一起。那个小伙伴大喊：“再进来人，里面还多着哩。”又进去一个将二三个小崽子从腿上拖磨出来。“我的乖乖”!这小动物多可爱，这哪里是狼?是小狗娃，最小的一只还眯着一只眼。其实，我们谁也没见过狼，所以大家说，这不是狼窝，是野狗在这里打洞筑的“狗窝”。既然是野狗生养下的小狗娃，将它带回去喂养，长大了随我们去追“打狼”。我们双手卡住头，扒开小嘴，用带的水壶灌水，然后每人一只抱下山。路上，有两个小伙伴为没分到小狗，憋着嘴还生气哩，但大家又商量轮流喂养。
山下一条小河，我们拿石块破冰一个小窟窿，冰下的水是清的，大家给小崽子洗掉了毛身上被烟熏的黑灰，然后沿着小道往回家走去。
太阳如一个大火球，浑圆浑圆的，通红通红的，好看极了。
我们加快了脚步，才知我们已走的远了，出门时那种雄心壮志的勇气现已“留余”的不多了，心里倒有些害怕起来。
“大火球”终于沉落西山了，夜幕拉下，山野一片漆黑，一片寂静，手电不停打亮着。
有人提议，路还远，手电的电池是旧的，时间一长怕电用完，走路就更难了。不如暂找一个看过庄稼的土窑窑避一下风过夜，待明天一早天大亮就回，大家同意。我们很顺利找到了一个土窑，手电一照里面有几泡干屎，有人说那是狼拉下的，干屎时间长了，大家虽有些害怕，但还是清理干净，今晚要住进去。在谁住里面的问题上发生了争执，都想住里面安全，正争吵时，一声狼嚎，吓得大家抱着小崽子狼狈地分头奔跑，跑了一截路，又相互招呼聚拢，又检查了一下小崽子都没有丢，大家还是高兴的。此时，我们谁也离不开谁，人多势众，狼来了，仅喊声也会吓跑的，由前面一人打手电，轮流抱着小崽子，相互牵着衣角前行……
侥幸我们没面对面碰到狼，只听到了一声狼叫，可在半道上听到一声枪响，紧接着有人在说话，我们齐声大喊：“打狼队!”“打狼队!”
黑影影地对方有回应：“你们在哪里?”“我们在小河子边上，你们下来吧。”打狼队的与我们接上头，我们很兴奋。回来后，才知由于我们都没给大人打招呼，大人向公社报了案，才派出几个打狼小分队的全出动分头巡山搜索。当晚，父母气愤过激，美美挨了一顿打骂。
“这是啥?”父亲追问。
“野狗儿子。”我没好气地回答。
父亲从小崽子的后两条腿提起，左看右看，突然惊慌失措地将小崽子丢在地上说：“这是狼儿子。”啊!我惊呆了。父亲说：“赶快关闭好大门，说不定大母狼嗅觉闻着追寻而来哩。”
这夜，全家人和衣而睡，生怕大狼来了方便应付。黎明时分，大狼果真来了，大门外，只听见大狼用爪子扣抓门的撞击声，接着一声长长的狼嚎，声音与狗吠声就是不一样，怪怪的，令人毛骨悚然，我在被窝真有些怕了，发起抖。
“砰!”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静悄悄的黎明，狼嚎没了。
次日，父亲手持一根木棍，小心翼翼打开大门，发现大门口有泡狼屎，父亲用棍棍拔开，狼屎里面有一些白毛毛，可能狼吃过小羊羔的。几个巡夜的民兵说，昨夜看到你家大门口隐隐乎乎蹲着一只大狗，有人说看样子像狼，狼有灵性，听到我们的说话声和脚声跑开了，从尾巴上看果真是狼，我们对着跑的黑影放了一枪，结果没打中，让它跑脱了。
父亲没有暴露我家还有一只小狼崽子，而叫来了几个亲戚和他的朋友，又让我姐夫叫来他的几个年青朋友，大家给小崽子喂了水和灌了些包谷面糊糊，每人手持一根木棍护送小狼崽子归窝。
他们急急如行军，离狼窝不远处放生，说来也怪，狼崽子怎么知道那就是它的“家”，小跳式的向洞窝一步步奔去。
五
那一夜，我家大门口再没“闹狼”，次日，生产大队召开社员大会，说是声讨狼的“罪行”大会，人们在社场围观，我也跑去看热闹，钻进人群一看，呀!我的老天爷!原来声讨的不是什么老狼，而正是我们几个小伙伴抱回来的那几个小狼崽子，它们还不知道它们的父辈、祖辈做了些什么坏事，人们要声讨它们，它们还是个“狼孩子”。
它们二三个崽子紧挨着，惊恐地挤在一起，人们在诅咒狼的种种恶行，并说这几个狼崽子长大也会害人，枪毙它们，斩草除根。
原来，那几个小伙伴的大人已向公社反映了，公社指示大队处理，这几个狼崽子全被交到大队的队部。那天，正好我出去玩去了，几个民兵来我家搜要狼崽子，父亲谎称已放野外了，没说已送回狼窝，民兵连长还指责父亲说：“放虎归山，这是对人民的犯罪。”又派人到野外寻找了一圈，终没找见。
人们声讨狼的罪行越说越气愤，真是罄竹难书?罪恶滔天!
怎样处理狼崽子?几名大队干部现场商量，有人说用厥头背敲碎狼崽子脑袋;有人说枪毙算了，让民兵也练个靶;还有人想出馊主意，烧死它们。总的来说，斩草除根，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最后同意用烧死的办法处理。于是从供销社打来煤油，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个关过狗的大铁笼子，将狼崽子抱进笼子里，全身上下浇灌煤油，一根火柴划着丢在笼子里，熊熊烈火霎时燃烧，狼崽子哀嚎，继而在笼子里翻滚挣扎……
观看的人有拍手哈哈大笑的，乐哉壮哉;有诅咒“活该”的;但还有说太残忍了吧的。有几个妇女掩面不敢看，还为狼崽子在抹泪。有个妇女还说过一句话，至今不能忘怀。“都是养娃的，娃是无辜的，娃可怜哇。”说着就哭了，在不到一个小时前，她还指着骂狼哩，现在看到熊熊火焰在燃烧狼崽子时，她又哭了。
这样的“壮举”倒使我后悔起来，谁知是这样的结局，心里暗暗质问自己：“究竟是人残忍还是狼残忍?”
狼崽子最终化成二、三堆黑燋肉，一股“燋骚味”弥漫着空气而刺鼻。我坐在麦垛草堆里不动弹了，心里七上八下如五味瓶不由得难受。
六
故事还没结束。
我们小伙伴掏儿子的“英雄事迹”一传十，十传百，一时成了乡下饭后谈论的话题。
那天一大早，准备上学，大队文书叫我去队部有事要问。到那里一看那几个小伙伴已经在场。一会儿大队领导都来了，专给我们开了个会，夸赞我们小小年级勇敢、坚强、为民除害的精神可佳，你们的行动，更加激发了大家打狼的积极性。经大队部研究，利用今天逢集，将你们几个戴上大红花“夸街”。
于是，用木棍编织成几个“高抬”，将我们个个绑在上头，手持一根木棍，装出一副英勇无比、大气凛然的姿势，前面有人还敲着一面破锣开道。
高高看到街道人头攒动，拥挤不堪，蜂拥都看我们的“热闹”。然而，我眼前总是闪现着狼崽子被熊熊烈火燃烧翻滚地现场，有人还用长长棍子捣捣我，让我抬起头，但我始终没勇气抬起来，只觉得干了一件伤天害理的残忍事情，对不起小狼崽子，对不起老天爷!低垂着头。
一跨进校门，就能看到黑板报栏和墙壁专栏上有醒目“英雄少年掏狼窝”的大字和配有漫画的宣传栏，真是“一鸣惊人”了。
尾声
就说那只母狼，每当深夜就在镇子周围嚎叫，叫声十分哀伤，只闻其声，未见其狼踪影，打狼队的民兵束手无策。据人们说那只母狼很快就“搬家”了，有人看见过母狼后面跟着个小狼儿子，但一闪就不见了，说得很神奇……
作者：王钰
公众号：东方散文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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