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儿时的有趣故事:对爸爸外遇的调查
编者按:作者曾经怀疑自己优秀的爸爸可能有外遇,究竟是为什么呢?下面我们来看看《对爸爸外遇的调查》这个故事吧!
妈的手像男人一样,大,宽,手指短粗,掌心永远硬硬的一层茧子。拄着锄头站在地边歇一会,撩一把额头的汗,粘了污泥又汗湿的手留下两道泥印子。妈看不到,即使知道也不理会,低下头,只管往手心里啐一口吐沫,攥住锄杆,卖力地扬起又刨下。
我不喜欢这样的妈妈。
我想让她像红房的阿姨一样,头发利落地结一条辫子,或者梳出一个纹丝不乱的髻,哪怕像邻家姑姑那样,用烧火棍把刘海烫出几个蝌蚪一样的卷也好。平日里衣衫整洁,贤淑地坐在炕头,缝一件衣裳。针脚细密,手指灵活,笑容妩媚。家里窗明几净,窗台边开着粉嘟噜的月季花。夏天的傍晚,扇着扇子,坐在月亮底下,耐心地给孩子们讲故事:从前呀……
可是,妈妈是粗糙的,甚至有些愚笨。
大约十二三岁,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爸是体面的乡干部,能写会画,吹拉弹唱,相貌也称得上英俊——妈是大字识不了几个的大老粗,貌不出众,他们之间能有爱情吗?妈每天在农活里打转,爸却逍遥自在地在外面上班,他会不会和红房的某些男人一样,有外遇啊?外遇!邻家大婶说了,有能耐的男人没有老实的。那么,爸算不算有能耐?
越想越觉得可疑。外遇?!爸要是有了外遇,妈咋办?我们咋办?这个家咋办?
妈呀,那不完了嘛?!我被自己的念头吓得半死。
然后,某一天,我开始偷偷观察,对爸实行跟踪调查。
每天,孩子们背书包上学,那个“同志”(从意识到爸爸会有外遇,心里便有了隔阂,暗暗把他称为——同志,像走在陌生的路上,看见一个人,随口叫一声:同志,某某屯儿在那嘎达?),骑自行车上班。放学,写完作业,妈点火做饭的时候,那个同志下班回来。上班的路有二十几里地,山路弯弯,过往车辆极少,来来去去,都是一个人。这一段路,应该不会有问题。
回家,那个同志把自行车送进小仓房,进灶房,蹲下,抽出一根燃着火的木棍点燃一支烟。一边抽,一边往灶坑里填柴火。妈扎撒两只手,等锅里冒出热气,顺着锅边,贴一溜玉米面大饼子。上下忙着,黑漆漆的灶房偶尔传出妈低低的笑声,间或夹着一句,我不信?瞎说。又是你编的。我知道,那个同志在讲笑话。讲笑话的时候他自己从来不笑。慢慢悠悠地讲,听的人笑得喘不上来气。妈反应慢,要隔好一会儿,或者在重点的地方重复一遍,才憋不住笑出来。有时候,第二天早上醒来,妈俯下身子穿鞋,才恍然明白头天晚上的段子,扑哧一声,笑。笑得孩子们在被窝里莫名其妙,爸一边抽烟一边眼神炯炯地说,你妈听懂昨天的笑话了。
家里没有什么异样,我又把注意力转向外面。那个同志一整天都呆在十几里外的单位,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事办不了?!这样想着,更加不放心起来,说话的语气都带着怨愤,仿佛真有什么龌蹉的把柄被我抓住了。
总算熬到暑假,我坐在自行车大梁上,没心没肺的弟弟眉飞色舞地坐在后货架上,一路欢歌,跟那个同志一起去上班。
平日里,能被爸驮着去单位,特别开心。坐在大梁上,后背贴着他的前胸,爸用力蹬着车子,呼呼喘出的热气拂在头发上,耳朵边,痒痒的老是憋不住想笑。自行车的轱辘碾过路上的沙土,风景不断被飞快地甩在身后。快乐的心像要蹦出来一样。
这一回,双手僵硬地伏在冰凉的车把上,心情万分复杂。万一,真的发现了那个同志的秘密,我该怎么办呢?他,其实对我挺好呀。
我觉得自己就是电影《黑三角》里的女特务,鬼鬼祟祟,眼神恶毒。这里瞅瞅那里转转,看哪个女人都狐媚,视每个女人都是敌人。前后两栋大房子,搜了个遍,却没发现什么情况。
办公室的杨阿姨细皮嫩肉,碎花的确良衬衫开着娃娃领,笑眯眯地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几岁,属啥?我红着脸不自在地说,十二。杨阿姨诧异地看着那个同志,你姑娘这么大了,你结婚可真早。那个同志自豪地笑。杨阿姨顺手从抽屉里摸出两块大白兔奶糖,姑娘,给,上海来的,甜着呢。我扭捏着不好意思接。那个同志冲我点点头,拿着吧,你杨姨不是外人。杨姨咯咯笑起来,对呀,论起来,咱们还是亲戚呢,从嫂子那里论,我得跟你叫二姐夫,虽然有点八竿子拔了不着。
是妈那边的亲戚,看来,这个杨姨不会有什么问题。
广播站里的姐姐却是妖娆的,水汪汪的眼睛,红扑扑的脸蛋,明艳的花裙子,露出粉白的脖子和胳膊。那个同志说,那是布拉吉。布拉吉是什么?是因为裙子刚盖住膝盖,还是腰身特别的瘦?我没琢磨明白。
但是这个姐姐也不是。这个姐姐是城里什么局局长未来的儿媳妇。
那个同志领着一群学生到后院画素描。
男男女女都对着他叫老师。叫的人恭敬有礼,答应的人谦逊和善。
隔了窗玻璃,远远地望着神采奕奕的爸,我像少年维特一样,烦恼。
和蔼可亲的爸,到底有没有一个女人,在外面相好?
爸是农民出身,铲地的间隙一幅一幅地画画。意外地,一幅画参加全国农民画展,还惊天动地得了奖,县领导带着人敲锣打鼓把他从火车上接下来,一辆崭新的吉普送到家门口。听说,那画曾经在人民大会堂里挂过呢。因为这样一幅画,爸摆脱了繁重的农田生活,进了公社的文化站。爸的经历像神话一样。从小到大,爸是我们崇拜的偶像。
爸的办公室有好大一排书架,摆满了古今中外各种书籍。看过的书,作者的名字我就记了一大堆,高尔基,屠格涅夫,泰戈尔,莎士比亚,雪莱,曹雪芹,范仲俺,蒲松龄……最难记的一个苏联作家的名字是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奥斯托洛夫斯基,舌头拐好几个弯儿,记了许多天也记不全,舌头僵硬,不会打卷打了卷又捋不直。
还有一大摞一大摞的小人书。
连续跟踪几次,自以为聪明地旁敲侧击过,没有迹象证明那个同志有外遇。看来,那个同志,还是我爸。
但是,爸和妈之间,有爱情吗?看看英俊潇洒的爸,再看看沉默寡言的妈,心里不捞底。
爱情,在十几岁的小女孩心里,有些懵懂。但至少应该是甜蜜的,眼睛望着眼睛,手握着手,花前月下,头挨头肩挨肩,看一场缠绵悱恻的电影。哪怕是露天的影院,看正片前面的加片——某位党中央领导出国的新闻简报,挨挨挤挤,坐在青草棵里,裸露的腿肚子被乱哄哄的蚊子盯出无数个大包。
作者|常青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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