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的深圳大讲堂演讲(3)
中国与世界之间除了我们面对的这种不同的面孔之外,还有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大家要相信一点,在外交另外没有永远的朋友,当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任何一个国家首先是建立在对本国利益高度的保护和捍卫上发展其他国家的关系,您还觉得国际上有雷锋?不可能。所以在这种前提下,中国就要更智慧。还有一个挑战,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两三年里中国在很多的国际场合面临着相当多的挑战就是权利与义务之间的平衡的问题,你希望拥有越来越多的权力,但是别人希望你承担越来越多的义务。所以中国一直强调我是一个发展中国家的代表,国际上相当多的国家是让你承担发达国家的义务。比如说去年的哥本哈根的气候的峰会上,相当重要的分歧其实就出在中国希望自己是作为发展中国家承担发展中国家该承担的义务,但是谈判方就希望你是作为发达国家来承担这个义务,那中国觉得自己扛不起。所以现在在世界上还有相当大的博弈,就是中国的权利与义务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和资格面对的问题,这其实也是一个相当麻烦的事情。你不可能总不去承担义务,只想拥有权力,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一切事情就错综复杂地摆放在这里。
另外,中国现在提出了关于软实力的问题,所以我为什么会对深圳接下来寄托希望的很多的东西,在我看来也是软实力的一部分,就是那些无法用数字衡量的很多目标。中国同样面临这个问题,中国面临一个在国际形象上(我的同行也在做与这个有关的论文,他也在探讨在传媒方面一个国家的国际形象的问题)第一点,要取决于你拥有了多大的实力,一般情况下成正比,少数国家不成正比。比如说希腊对全世界的影响与它的经济实力就不太成正比,因为它依靠的是强大的文化遗存、文化历史,让世界对它有更大的认同。像希腊这种国家是很少见的,但是大部分国家它的实力跟它的影响力是成正比的,比如说美国制造,日本制造走遍全球,所有的美国制造和日本制造就会带着美国和日本的一切东西进来。我们可能也有宣传部的人在这里,大家会觉得,只有中国才有宣传部,美国没有宣传部,但是美国的宣传工作在我看来做得更猛,尤其体现在以好莱坞为代表的美国价值观的传递上。美国好莱坞的电影让你以买票的方式最后接受了他的价值观。还有这么玩宣传的吗?你什么时候见过美国的电影不宣传它的主流价值观?但是它以让你买票的方式就宣传了。麦当劳里、肯德基里全是美国文化,这就是它软实力的输出。有人说中国的文化深深地影响了日本,我说那是老祖宗。过去这五六十年是日本文化深深地影响着中国,女士的衣服、发型,汉语里的很多词汇,“邮局”、“公安”、“派出所”等等这些东西,好像都是从日语里来的。所以,得脸红一下。
这几十年咱们对人类和世界的贡献不多。即使中日之间这几十年也是人家影响你中国一代又一代的孩子都是在《阿童木》、《多拉A梦》下长大的,你没有听说过几代日本孩子是在咱们的什么形象影响下长大的,除非你说孙悟空,那是在他们爷爷辈那里的,所以我们要脸红。除了脸红之外我们要做点什么?“中国制造”的产品已经大规模的走向了世界,为你获得夸张的表扬和夸张的骂提供了机会,为什么现在全世界夸张的表扬和夸张的骂你?因为你跟他有实实在在的关系,他躲不开你。什么时候你听到全世界的人都在表扬或者骂马达加斯加、特立尼达和多巴哥?没听说过,但是他会夸张地表扬、夸张地骂中国,因为他跟他的关系太近了,他离不开你,拉开窗帘就看见你,走到哪儿都看见你,到处中国化。我到国外,去美国也好、去澳洲也好,挺恐怖的,我一看基本上见外国人比见中国人都难了。在悉尼我进任何一家商店(我英语很烂,我学俄语的),只要流露出我英语不好,马上会走出一个中文讲得非常流利的人,没有一家店让我失望,到处都是中国人。所以你说他能不非常警觉地看待你吗?过去身边没这样一个人,现在有了,他能不警觉地看你吗?所以很正常。最后反过来逼我们的一种心态,我觉得我们要拖很多的名,我们看待世界要有一种更长远的角度,我们除了要有经济指标的自豪之外,也要给人类的发展提供更多的价值贡献、理念贡献和务实地推动。慢慢的是世界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改变了世界,都有。龙永图在1994年曾经教过我一句话,他说:“小白,知道什么叫谈判吗”?“不知道”。“谈判就是双方妥协的艺术。任何指望谈判是单方面获胜的人,那不叫谈判,那叫征服,甚至叫欺凌”。这句话深深地影响了我。我不会再像我年少的时候那么冲动地永远只希望单方面地获胜。因为我们跟人生在谈判,我们跟时间在谈判,我们跟国家在谈判,我们跟世界在谈判。不管跟谁谈判,你不都要明白得双方妥协吗?哪能只别人让步你不让步呢?就像我踢球受伤,后来我发现这就是我跟时间谈判的我的挫折所在。你已经老了,40多岁了,还按自己20多岁不妥协的方式踢球,你不受伤才怪。所以接下来得学会双方妥协。我的这个岁数接受我还在踢球,这个岁数的我得接受我用这个岁数的方式踢球,双方妥协才能和谐。大部分的事情恐怕都如此。我们不能再指望一夜之间的革命,革命不过是喊着革命口号的人用革命的理由去做了一种征服,他没多久就成了下一拨应该被革命的人,历史不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的吗?有多少革命者能够自我更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