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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魏碑方横之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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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碑见棱见角之方笔,是刀工任意为之,还是按原墨迹镌刻的,历来争论不休。笔者从书法史,从文字演变的历史提出隶书、魏碑、唐楷横画收笔规律,揭示了魏碑之书写方法。现将这一研究成果公诸于众,以求方家教正。我们一起来了解一下吧。

  一、方笔墨迹与刀工

  文献资料,是学术研究的基础。书学研究,必须缜密,必须有充分的证据。卢辅圣曾说过一句很中肯的话:“有的学者搞了一辈子的研究,由于关键的文献资料没有看到,导致其整个研究变成了空中阁楼。”1

  2010年夏天,笔者去敦煌进行文化艺术考察,在敦煌藏经洞展览室,看到了墨迹《论语卷二·郑玄注》墨迹,此件作品虽无年代纪年,但从隶书到楷书的过渡演变来看,当是南北朝时期的书法,特征显著。

  《论语卷二·郑玄注》墨迹,尺幅大小与16开纸差不多,17竖行,大字占1行,小字两行占一行,共600余字左右。此墨迹特点是没有隶意的楷书,应是出自文人之手,是南北书风的结合、大字小字的结合、方笔圆笔的结合。

  此件写在纸上的墨迹,与《龙门二十品》(石刻)、与高昌砖志(写在砖上的墨迹),有一个共同的用笔特点:许多字笔画的起笔和收笔多呈方棱和锐角,转折处用斜方角顿折。这是纯粹的魏碑方笔。说明写出见棱见角的字是毛笔本身的功能,是书家通过一定的技法比较自如地写出犹如刀刻的书法效果。它雄辩地证明,方笔的书写是毛笔自身的功能完全可以实现的。

  “写手刻手论”,是近三百年来书法家们争论的焦点。由于没有发现魏碑的墨迹,加之我们又不能用毛笔再现魏碑方厚雄浑的风格,因此,有的更加认定魏碑方笔是刀工所为。随着考古的发现和历史文献的发掘,特别是敦煌墨迹的发现,汉简帛书墨迹的发现,为书刻研究提供了准确的时间、空间和定位,为研究碑学打开了大门。因此我们必须用运用新的文献资料、用新的视角,重新审视过去的结论。王玉池先生曾经提出过一个重要论断,他认为“古人很可能曾经使用过一种简便易行的执笔和书写方法,比较自然地写出了如《始平公》那样犹如刀刻般的书写效果,但这种方法早已失传了。”2因此,探索已失传的笔法是还魏碑本来面目的关键所在。

  二、刀工忠于原作

  历史上对魏碑方笔微词颇多,其主要认为碑刻方笔是刻工任意凿刻所致,非书丹本来面目,比如凿刻圆笔为省事,常改为方折便是。认为龙门造像的字,给人感觉是方峻挺拔,但又生硬刻板,棱角分明,其方笔应是由刻工造成的。

  书法有优劣,刻工水准参差不齐,这是不言而喻,不辨自明的道理。刻碑以来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了,为什么魏碑体这种书风,只在那个历史阶段流传?华人德云:“随北魏消亡而消失……前后流行了四十年,随即沉寂湮没了一千年”3。为什么工匠们上千年来也没再刻出方笔呢?

  刻碑帖,是一项将书法艺术和凿刻技巧融为一体的技艺,它要求把原作的用笔和刻石(木)的运刀结合在一起,刀痕恰好地表达墨迹,刻得形神兼备。由于刻工与拓工的高超技术,它的拓本一向被认为“下真迹一等”。马子云是碑帖专家,他在《碑的概论与碑帖之分》中讲,“据一名刻手谈,刻时如能以原墨迹对照着刻,就能把字的精神的百分之九十五刻出来。”4

  沙孟海先生认为,一个好刻工,“刻字,用刀刻,很自然笔之有方角。如果保持毛笔的圆势就难,要保持毛笔偃仰向背,柔润细腻的笔意,则难而尤难。”5

  按沙老的刻工标准来衡量,《始平公造像记》应是高手所写、高手所刻的杰作。此碑书法笔法无不表现得惟妙惟肖,方笔的挺拔厚重,圆笔的灵动圆润,连点都刻得顾盼有情,诸如避就、顾盼、向背、偏侧、意连、救应、方圆、曲直、大小、疏密、奇正、形神,都再现了书者的技术情感,再现了书者的书写风格,再现了书者的神气、霸气,骨力洞达,力能扛鼎,令人佩服和感叹。

  孙伯翔先生认为,“刻工只能刻其表,那里边的东西,他是绝对刻不出来的,《始平公造像记》方中有厚的东西,那种厚重感刻工没法代替,朱义章绝对是一个书法高手,这点我敢肯定。”6

  三、方笔笔法失传

  笔者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编篡《北魏书法大字典》7时,就关注到了东魏、西魏与前北魏时期的书风完全不一样。从北魏足以代表时代特征的方雄浑厚的洛阳体,到东、西魏,北齐、北周之际,书风发生了急剧变化。

  汉末字体演变,隶书、隶楷、楷书流传有序,隶楷相参。进入到北魏,魏碑楷书已经进入到一个新阶段,形成独特的风格。康有为称赞魏碑有“十美”:“魄力雄强,气象浑穆,笔法跳跃,点画峻厚,意态奇异,精神飞动,兴趣酣足,古法洞达,结构天成,血肉丰满。”8

  东魏西魏书法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丧失了北魏时期自然、刚毅、峻厚的特征,出现了隶书的笔画,真、隶夹杂在一起了。其代表作《李仲璇修孔子庙碑》(541年),《曹子建碑》(593年),《唐邕写经记》,突然出现了大量的异体字、别体字,使文字纷繁混杂。技巧不纯的汉隶式真书与隶化合体,一些整字式偏旁随便杂揉篆隶形体,使得书体极不统一。这种极不正常的演变过程,造成了书法史上的断层。康有为云:“人不能复为方重之笔,千年来几于夔之不祀也”。 9北魏传统几乎中断。

  四、方笔横画的演变

  楷书来源于草隶及汉代各类草写。楷书在很大程度上抛弃了收笔时上挑的笔法,逐步发展演变为具有草体笔画,隶书遗痕,而又有今楷特征的复合性书体。

  自汉以来,隶书已逐渐向楷书转化,其过渡颇为缓慢。历经魏晋南北朝三百余年,重点集中在横画收笔处(因为它是书写中的节奏点,又能引带后面的笔画。)这一字体演变过程大体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隶书:字型扁,其左右波磔,极端铺展,横画平行,起笔斩钉截铁,这种“折刀头”是汉隶、隶楷、楷书的基本用笔特色。收笔“燕尾式”(用一个动作写成),横画则含有波势逐步加重尾部笔力。形成汉隶蚕头燕尾式隶书。

  第二阶段:早期楷书:如东汉末,东牌楼简牍墨书,长横右端收笔做顿按并含下垂之状。左尖细,右重顿(用一个动作完成),显然有助于和下一笔画或下一字的顺接。

  注释:

  1、摘自在《书法》2001年第十期6页

  2、摘自《书谱》1984年第二期 王玉池《从高昌砖志谈魏碑》

  3、摘自《中国书法》2000年第六期 华人德《论魏碑体》

  4、摘自《书与画》第四期

  5、摘自《两晋南北朝书迹写体与刻体》(1987年第四期《书谱》)

  6、摘自《<张猛龙>笔法解析》(1999年第一期《中国书法》)

  7、编纂《北魏书法大字典》大型工具书,对北魏至隋时期的书法进行系统的专题研究,收集碑帖1100余种,首文字头4300个编纂而成,相当于四册《草字编》的规模。例如“魏”字多达450个,各个异同。多家出版社给予高度评价。

  8、摘自康有为《广艺舟双楫》

  9、摘自康有为《广艺舟双楫》

  四、方笔横画的演变

  楷书来源于草隶及汉代各类草写。楷书在很大程度上抛弃了收笔时上挑的笔法,逐步发展演变为具有草体笔画,隶书遗痕,而又有今楷特征的复合性书体。

  自汉以来,隶书已逐渐向楷书转化,其过渡颇为缓慢。历经魏晋南北朝三百余年,重点集中在横画收笔处(因为它是书写中的节奏点,又能引带后面的笔画。)这一字体演变过程大体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隶书:字型扁,其左右波磔,极端铺展,横画平行,起笔斩钉截铁,这种“折刀头”是汉隶、隶楷、楷书的基本用笔特色。收笔“燕尾式”(用一个动作写成),横画则含有波势逐步加重尾部笔力。形成汉隶蚕头燕尾式隶书。

  第二阶段:早期楷书:如东汉末,东牌楼简牍墨书,长横右端收笔做顿按并含下垂之状。左尖细,右重顿(用一个动作完成),显然有助于和下一笔画或下一字的顺接。

  第三阶段:魏碑:《始平公造像记》(498年)率先脱尽隶法(但隶意犹存)。完成了从隶书到楷书的演变历程,实现了历史性的大跨越。横画成上斜状(隶书则平行)向右下收笔(隶书则右上收笔),魏碑横画收笔应是一个动作,当时书写仅是为实用,并无心作为书法创作。

  隶书由横势发展为竖势,衍变出楷、行、草字体,是书法史上重大变革。

  现在写唐楷、魏碑,用的是同一个方法。横的写法过于强调书写时起行收三段,尤过于关注收笔。收笔处用四个动作,4是驻笔,5向右下,6略驻笔,7回笔收锋。

  魏晋书法收笔不甚讲究(只一个动作),多强调中段(铺毫用笔)。唐楷书法强调收笔动作(四个动作),中段略细(提按用笔)。

  从文字便于书写的角度来讲,隶书写起来比篆书快捷。人们后来发现,隶书的燕尾虽具有装饰性,但影响书写速度,为了便捷,于是逐渐改变这种笔势收敛波挑。楷书横画收笔呈下方出锋,较前更便捷。

  去掉“燕尾”的楷书有五大好处:一是简捷便利,二是流畅,三是有草意动感, 四是由横势变纵势,五是促成草书、行书字体的产生。

  隶书横画向右上收笔,中段铺毫。收笔一个动作(横势)。

  魏碑横画向右下收笔,中段铺毫(隶意犹存),收笔一个动作(纵势)。

  唐楷横画向笔画内收笔,中间提按(脱尽隶意),收笔四个动作(裹势)。

  唐楷在横画收笔用四个动作存在的问题:

  1、由于动作不简约,有描、摹、填、画的倾向。

  2、影响下一笔画,气不贯,不流畅,破坏了笔力。

  3、不够自然,变成追求尽善尽美的做作。

  4、有程式化、规范化、美术化倾向,使书法成为一种纯粹性技巧的重复,会平庸乏味(由颜字规范成宋体美术字)。

  欧阳中石先生认为:“写过唐碑之后 ……入规矩难,一旦规矩即成,再完全摆脱也非常不易。”10

  唐耕余在《笔阵图蜉化阶段及其内容》中说,“古人未讲(书法)之前,先有(书势)卫恒、索靖虽讲书势而不言法。书势者,书论之起点,亦为形成字体之初步,更为用笔原始之动机,字体与用笔都由顺势而来。”11

  书“势”是字形初步形成的关键,也是笔法崇尚简约的原始动机,更使书法形成动感,气到势成。起笔容易收笔难,难在收笔后而回到原笔锋,为下一笔做准备,笔锋特别顺。认真观察一下古代的优秀作品,秘密就在这里。唐楷因收笔动作繁杂,法度森严,过度强调收笔,藏头护尾,力在字中,破坏了笔势,从而导致书法“不复能变,专讲结构,几若算子,截鹤续凫,整齐过甚,‘欧虞褚薛’笔法虽未尽亡,然浇淳散朴,古意已离。而颜柳迭奏,澌灭尽矣!”12

  魏碑书家们长期受“馆阁体”的影响和帖学的束缚,用写唐楷的笔法来写魏碑,形成了清代“帖学化”、“唐楷化”的魏碑书法。

  繁缛的法规,扼杀了书法的艺术生命,奠定了封闭式理论的深厚基础,加上唐代的积极倡导和实践,巩固了书法创作稳定性框架。这一框架延续了上千年,至今没有人敢从根本上去否定它,动摇它。根深蒂固的惯性,错误地认为这就是传统的用笔方法,最后导致“馆阁体”的产生,使书法走进了死胡同。几位清代碑学大家,功力精湛,今人无可望其项背,但也没能用毛笔再现魏碑方笔雄浑的风格,而又怀疑魏碑方笔是刀工任意凿刻所为。

  唐前、唐后是书法史重要的分水岭,唐后古法已荡然无存,用唐楷方法写魏碑之路是行不通的。

  五、工具导致书风变革

  宋以前的毛笔正如杨文涛所说的:“均重以紫毫,笔管并不粗大,笔毫却很短粗,有四项标准:心柱硬,覆毛薄,尖似锥,齐似凿,其笔心柱硬甚至笔毛中心有物如枣木之核,故称枣之笔”。 13

  宋以后,毛笔发生很大变化,制笔工艺一反旧习,逐渐趋向长锋,向软熟、虚锋、散锋、软毫等方向发展,致使书风发生一系列变化。

  我们在临习历代碑帖时,很少从古人使用的工具与字迹关系上去考察,因此得出的结论也往往与事实不符。用什么笔,对写出的风格至关重要。长锋与短锋,笔毛的软、硬,在提按转折之处必然形成不同的风格。古人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书写工具的选择尤为重要。

  笔者在写《始平公造像记》和教学过程中,体会到只有用有笔肚的笔才能表现出《始平公造像记》那样的方笔见棱见角的风格。

  朱义章站在书法变革的关键时刻,以深厚的艺术修养,大胆变革笔法,写出了斩钉截铁,棱角分明,霸气十足的方笔魏碑。《始平公造像记》结字紧密,密不透风,为了整体的需求,就必须创新笔法。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大力度,把笔毫向下按,增加笔毫的宽度,朱义章为此首创了三分用笔。

  所谓“分”笔即毫锋从二分之一(笔肚)向下再分三等份,每一份为一分笔。宋徽宗瘦金体用一分笔,褚遂良墨痕纤丽用一分半笔,欧阳询字迹险劲用二分笔。只有用三分笔才能写出雄劲浑厚的风格。朱义章挖掘了毛笔自身潜在的功能,把毛笔的功能从笔尖、笔腰、笔根发挥到了极致,是书法史上的重大突破。从二分笔到三分笔,虽然只是往下按的程度多一分,却迈出了前人无法跨越的一步。

  如皮球浮在水面上,你往下按,按的力度小,他反弹小。要把皮球整个按到水里,你必须加大力度。一松手瞬间皮球必然会反弹出水,而且会超出按的程度,这是物理现象。同理笔按得越深,要求控制笔的腕力越大,驾驭的技能越高。

  长锋笔细长没有笔肚,腰性小,弹力差,若重按则毫锋弯而不起,枯索而力散写不出棱角分明的字。导致写粗笔立时出现偏锋,写横时,锋尖实际是在横画的上边运行,而不是画中间,写出的笔画扁片。

  中锋行笔时笔锋沿着点画线运行,始终居于中线,笔毫的墨汁均匀渗开,笔画质感浑厚。

  写方笔画必须用铺毫。如魏碑,侧锋起笔后,笔端着力于纸除用锋毫自然弹力外。还给锋端增加适当外力,以增强锋端自然发力,逆锋得势,因锋的上下两部分触纸,受力有异,笔毫顺势铺开。笔毫铺开的方向与笔画的方向一致(沿着中线运行)。笔画浑厚,证明方笔铺毫也是中锋用笔。

  陈振濂先生在《线——艺术的精灵》一文中指出:“书法线条必须具有立体感,中锋用笔,墨如‘黍米珠’,反对偏薄轻佻。这些在任何时候都是书法家孜孜以求的艺术目标,正是有了这一目标,才会有中侧锋、藏露锋、方折、圆转笔法、辅毫等一系列书法用笔体系存在的意义”14。

  《始平公造像记》的精髓在厚不在方。厚怎样体现,就是把字写“鼓”了,坚持中锋用笔这个根本。写方容易写厚难,长锋笔因无笔肚,导致写宽笔画时、写横时,大多锋尖容易在横画的上边运行,而不是笔画中间,形成侧锋用笔,不出立体感,这也是写不出雄浑刚健风格的主要原因。

  《始平公造像记》坚持中锋用笔,并敢于使用侧锋,使之有机结合,才形成棱角分明,斩钉截铁,浑厚华滋,霸气十足的方笔,成为魏碑方笔的代表。

  倘若用长锋笔,王羲之写不出《兰亭序》;假使朱义章用长锋笔,同样也不会有见棱角的方笔。可见,选择什么样的笔写魏碑是关键。长锋,短锋,各有优劣。其实质是哪一个时代,以哪一种笔法作为学书的基础和准则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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