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璞散文集读后感_宗璞散文读后感悟(2)
拓展阅读一:燕园石寻原文
从燕园离去的人,可记得那些石头?
初看燕园景色,只见湖光塔影,秀树繁花,不会注意到石头。回想燕园风光,就会发现,无论水面山基,或是桥边草中,到处离不开石头。
燕园多水,堤岸都用大块石头依其自然形态堆砌而成。走进有点古迹意味的西校门,往右一转,可见一片荷田。夏日花大如巨碗。荷田周围,都是石头。有的横躺,有的斜倚,有的竖立如小山峰,有的平坦可以休憩。岸边垂柳,水面风荷,连成层叠的绿,涂抹在石的堤岸上。
最大的水面是未名湖,也用石做堤岸。比起原来杂草丛生的土岸,初觉太人工化。但仔细看,便可把石的姿态融进水的边缘,水也增加了意味。西端湖水中有一小块不足以成为岛的土地,用大石与岸相连,连续的石块,像是逗号下的小尾巴。"岛"靠湖面一侧,有一条石雕的鱼,曾见它无数次地沉浮。它半张着嘴,有时似在依着水面吐泡儿,有时则高高地昂着头。不知从何时起,它的头不见了,只有向上翘着的尾巴,在测量湖面高低。每一个燕园长大的孩子,都在那石鱼背上坐过,把脚伸在水里,自由自在地幻想未来。等他们长大离开,这小小的鱼岛便成为他们生命中的一个逗号。
不只水边有石,山下也是石。从鱼岛往西,在绿荫中可见隆起的小山,上下都是大石。十几株大树的底座,也用大石围起。路边随时可见气象不一、成为景致的石头,几块石矗立桥边,便成了具有天然意趣的短栏。杂缀着野花的披拂的草中,随意躺卧着大石,那惬意样儿,似乎"嵇康晏眠"也不及它。
这些石块数以千万计,它们和山、水、路、桥一起,组成整体的美。燕园中还有些自成一家的石头可以一提。现在看到的七八块都是太湖石,不知入不入得石谱。
办公楼南两条路汇合处有一角草地,中间摆着一尊太湖石,不及一人高,宽宽的,是个矮胖子。石上许多纹路孔窍,让人联想到老人多皱纹和黑斑的脸,这似乎很丑。但也奇怪,看着看着,竟在丑中看出美来,那皱纹和黑斑都有一种自然的韵致,可以细细观玩。
北面有小路,达镜春园。两边树木郁郁葱葱,绕过楼房,随着曲径,寻石的人会忽然停住脚步。因为浓绿中站着两块大石,都带着湖水激荡的痕迹。两石相挨,似乎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路的另一边草丛中站着一块稍矮的石,斜身侧望,似在看着那两个伴侣。
再往里走,荷池在望。隔着卷舒开合任天真的碧叶红菡萏,赫然有一尊巨石,顶端有洞。转过池面通路,便见大石全貌。石下连着各种形状的较小的石块,显得格外高大。线条挺秀,洞孔诡秘;层峦叠障,都聚石上。还有爬上来的藤蔓,爬上来又静静地垂下。那鲜嫩的绿便滴在池水里、荷叶上。这是诸石中最辉煌的一尊。
不知不觉出镜春园,到了朗润园。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弄清两园交界究竟在何处。经过一条小村镇般的街道,到得一座桥边,正对桥身立着一尊石。这石不似一般太湖石玲珑多孔,却是大起大落,上下突出,中间凹进,可容童子蹲卧,如同虎口大张,在等待什么。放在桥头,似有守卫之意。
再往北走,便是燕园北墙了。又是一块草地上,有假山和太湖石。这尊石有一人多高,从北面看,宛如一只狼犬举着前腿站立,仰首向天,在大声吼叫。若要牵强附会说它是二郎神的哮天犬,未尝不可。
原以为燕园太湖石尽于此了,晨间散步,又发现两块。一块在数学系办公室外草坪上。这是常看见的,却几乎忽略了。它中等个儿,下面似有底座,仔细看,才知还是它自己。石旁一株棠棣,多年与石为伴,以前依偎着石,现在已遮蔽着石了。还有一块在体育馆西,几条道路交叉处的绿地上,三面有较小的石烘托。回想起来,这石似少特色。但既是太湖石,便有太湖石的品质。孔窍中似乎随时会有云雾涌出,给这错综复杂的世界更添几分迷幻。
燕园若是没有这些石头,很难想象会是什么模样。石头在中国艺术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无论园林、绘画还是文学。有人画石入迷,有人爱石成癖,而红楼梦中那位至情公子,也原不过是一块石头。
很想在我的"风庐"庭院中,摆一尊出色的石头。可能因为我写过《三生石》这小说,来访的友人也总在寻找那块石头。还有人说确实见到了。其实有的只是野草丛中的石块。这庭院屡遭破坏,又屡屡经营,现在多的是野草。野草丛中散有石块,是院墙拆了又修,修了又拆,然后又修时剩下的,在绿草中显出石的纹路,看着也很可爱。
1988年7月7日雨中
拓展阅读二:九十华诞会原文
一九八五年十二月四日,是父亲九十寿诞。我们家本来没有庆寿习惯。母亲操劳一生,从未过一次生日。自进入八十年代,生活渐稳定,人不必再整天检讨,日子似乎有点滋味;而父亲渐届耄耋,每一天过来都不容易。于是每逢寿诞,全家人总要聚集。父亲老实地坐在桌前,戴上白饭巾,认真又宽宏地品尝每一样菜肴,一律说好。我高兴而又担心,总不知明年还能不能有这样的聚会。
一年年过来了。今年从夏天起,便有亲友询问怎样办九十大庆。也有人暗示我国领导人是不过生日的,我想一位哲学家可以不必在这一点上向领导人看齐。与其在追悼会上颂扬一番,何如在祝寿时大家热闹欢喜。活到九十岁毕竟是难得的事。我那久居异国的兄长钟辽,原也是诗、书、印三者兼治的,现在总怀疑自己的中国话说得不对,早就"声称"要飞越重洋,回来祝寿;父亲的学生、《三松堂自序》笔录者、《三松堂全集》总编纂涂又光居住黄鹤楼下,也有此志。北京大学中国哲学史教研室汤一介等全体同仁,热情地提出要为父亲九十寿诞举行庆祝会。父亲对此是安慰的,高兴的,我知道。
记得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北京大学哲学系为父亲和张岱年先生庆祝执教六十周年时,当时北大校长张龙翔和清华副校长赵访熊两先生都在致词中肯定了父亲的爱国精神,肯定了一九四八年北平解放前夕他从美国赶回,是爱国的行动,并对他六十年的教学与研究工作做了好的评价。老实说,三十多年来,从我的青年时代始,耳闻目睹,全是对父亲的批判。父亲自己,无日不在检讨。家庭对于我,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头顶,怎么也逃不掉的。在新中国移去了人民头上三座大山后,不少人又被自己的家庭出身压得喘不过气来。我因一直在中央机关工作,往来尽有识之士,所遇大体正常。但有一个在检讨中过日子的父亲,并不很轻松。虽然他的检讨不尽悖理,虽然有时他还检讨得很得意,自觉有了进步。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对父亲过去行为的肯定而不是对他检讨的肯定,老实说,骤然间,我如释重负。这几年在街上看见花红柳绿的穿着,每人都有自己的外表,在会上听到一些探讨和议论,每人都有自己的头脑,便总想喊一声,哦!原来生活可以是这样。在如释重负的刹那,我更想喊一声:幸亏我活着,活过了"“”",活到今天!
一位九十岁哲学老人活着,活到今天,愈来愈看清了自己走过的路,不是更值得庆贺么?他活着,所以在今年十二月四日上午举行了庆祝会。会上有许多哲学界人士热情地评价了他在哲学工作上的成就,真心实意地说出了希望再来参加"茶寿"的吉利话。茶字拆开是一百零八,我想那只是吉利话,但是真心实意的吉利话。现在人和人的关系不同了。人和人之间不再只是揭发、斗争和戒备,终日如临大敌,而也有了互相关心和信任,虽然还只是开始。人们彼此本来应该这样对待。
在会上还听到哲学系主任黄?森的发言。他不只肯定了老人的爱国精神,还说了这样的话:"在解放前夕,冯先生担任清华校务会议代理主席,北平解放后,他把清华完整地交到人民手中,这是一个功绩。"我们又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肯定。这次不再如释重负,而是有些诧异,有些感动。父亲后来说:"当时校长南去,校务委员会推选我代理主席,也没有什么大机智大决策,只是要求大家坚守岗位,等候接管。这也是校务会议全体同仁的意思。现在看来,人们的看法愈来愈接近事实。这是活到九十岁的好处。"
父亲还说:"长寿的重要在于能多明白道理,尤其是哲学道理,若无生活经验,那是无法理解的。孔子云:'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五十岁以前,没有足够的经验,不能理解周易道理;五十以后,如果老天不给寿数,就该离开人世了。所以必须'假我数年'。若不是这样,寿数并不重要。"
中国数千年历史中,年过九十的哲学家只有明朝中叶的湛若水和明末清初的孙奇逢二人。父亲现已过九十,向百岁进军。这当然和全国人民寿命增长,健康水平提高有关。毕竟到了二十世纪下半叶了,转眼便要进入二十一世纪。人所处的时代不同,条件不同,人本身,也总该有所不同了罢。
这"人"的条件的准备,从中国传统文化能取得什么,一直是大家关心的问题。从父亲身上我看到了一点,即内心的稳定和丰富。这也可能是长寿的原因之一。他在具体问题前可能踌躇摇摆,但他有一贯向前追求答案的精神,甚至不怕否定自己。历史的长河波涛汹涌,在时代证明他的看法和事实相谬时,他也能一次再一次重新起步。我常说中国人神经最健全,经得起折腾。这和儒家对人生的清醒、理智的态度和实践理性精神是有关系的。而中国传统文明的另一重要精神,无论是曾点"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愿望,或是庄子游于无何有之乡的想象,或是"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的禅宗境界,都表现了无所求于外界的内心的稳定和丰富。
提起宋明道学,一般总有精神屠刀的印象。其流毒深远,确实令人痛恨。但在"人欲尽处,天理流行"之下,还有"乐其日用之常……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等话。照父亲的了解,那"孔颜乐处",是把出世和入世的精神结合起来,从而达到彼岸性和此岸性的一致。所以能"胸次悠然"。所以父亲能在被批判得体无完肤,又屡逢死别的情况下活下来,到如今依然思路清楚、记忆鲜明,没有一点老人的执拗和怪癖。有的老先生因看不懂自己过去的著作而厌世,有的老先生因耳目失其聪明而烦躁不安,父亲却依然平静自如。其实他目力全坏,听力也很可怜。但他总处于一种怡悦之中。没人理时,便自己背诗文。尤爱韩文杜诗。有时早上一起来便在喃喃背诵。有时有个别句子想不起来,要我查一查,也要看我方便。他那脑子皱褶像一个缩微资料室。所以他做学问从不在卡片之类上下工夫,也很少笔记。
四日这天黄昏,在不断前来祝寿的亲友中来了一位负责编写西南联大校史的教师,她带来西南联大纪念碑的拓片,询问一些问题。我们看了拓片都很感慨。这篇文章是父亲平生得意之作。他的学生赞之为有论断、有气势、有感情、有文采、有声调,抒国家盛衰之情,发民族兴亡之感,是中国现代史上一篇大文。一九八○年我到昆明,曾往联大旧址,为闻一多先生衣冠冢和纪念碑各写了一首小诗。纪念碑一首是这样的:
那阳光下极清晰的文字
留住提炼了的过去
虽然你能够证明历史
谁又来证明你自己
到了八五年,人们不再那么热衷证明过去了。过去反倒清楚起来。因为轮廓清楚了,才觉得有些事其实无需计较的。
我们还举行了一次寿宴,请了不少亲友参加。父亲的同辈人大都在八十岁以上了。我平素不善理事,总有不周到处,这次也难免。但看到大红绸上嵌有钟鼎文寿字的寿幛,看到坐在寿幛前的精神矍铄的父亲,旁边有哥哥认真地为他夹菜,我相信没有人计较不周到。大家都兴高采烈。寿,人人喜欢;老寿翁,也人人喜欢。那飘拂的银髯,似乎表示对人生已做了一番提炼。把许多本身的不纯净,或受到误解和曲解都洗去了,留下了闪闪的银样的光泽。
"为天下的父母,喝一口酒。"我说。
有的父母平凡,有的父母伟大。就一个家庭来说,不论业绩如何,每位父母如果年届九十,都值得开一个庆祝会。
1985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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